他分辨药草而已。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真的挽救一只重伤的、从天而降的鸟儿呢——甚至是一只口吐人言的鸟!这更是闻所未闻的事儿了!”
奥尔加接着萨兰切尔的话往下说:“但大家没有谴责他说了谎,也没有表现出对于他的不信任。大家虽然感到不解,但这种不解只是被大伙儿埋在心里。最终,一位精通药理的杜鲁门说出了一个大家较为接受的可能:她说修林格或许是遭受了巨大的孤独或者是病痛,他因此产生了臆想和幻觉,并信以为真。大家因此更加照顾修林格。但这种照顾反而让修林格感到恐惧和无地自容,最后,他磕绊着质问大家为何对他这样关怀备至。既然他问了,那大家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在外过得过于糟糕,以至于他产生了幻觉。听了这话,修林格突然大声且流利地反驳说,不,不,那确实是只会说话的鸟,我给它起名叫乌云;它见多识广,我在它的指挥下帮助它收集草药,而在它好起来后,也是它飞翔在空中替我找到的回家的路!说罢,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剧烈到开始呕吐。当他终于洗净口里的酸水后,他又重新变得结巴了,嘴里的舌像是一块太过厚重的石头。”
奥尔加的话让加尔文察觉到为什么自己的毯子看起来铺得不错、但一躺下就浑身不舒服了——是的,石头,他所在的土地下有一块厚而大的石头!
加尔文拉过毯子试图重新找一块平整的地,他一面重新铺着毯子一面听萨兰切尔说:“是啊。就是在这次之后,修林格从一个结巴的人变成了一个哑巴。他不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自己的写作。面对这位失而复得的亲眷,杜鲁门们想要关心他,却又不知应该从何开始,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看起了修林格书写的东西,试图从中寻找自己能为修林格做的事。修林格写的是自己一年以来在外的所见所闻:他写那只被他描述过的名叫乌云的鸟,写春天在平野上搏斗的公鹿,还有从山间倾泻而下的泥构成的河流,等等等等。修林格写得很认真,他事无巨细、笔耕不辍地写,以至于大家开始猜测,修林格是否真的在丛林间遇到了一只通人性的鸟。虽然这事听起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但试问,难道杜鲁门家族和巫师的存在又平凡到哪去呢?”
加尔文轻车熟路地铺好自己的毯子,他趴在毯子上用手撑着头看向萨兰切尔问:“你们先前念的东西就是他写的?”
萨兰切尔点点头,奥尔加停下笔来替她答道:“是的,没错。在修林格死后,他写的东西被后来的杜鲁门当做了睡前故事,我们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因此烂熟于心。虽然这个故事的组合很新奇——主角是一个难以言语的人和喋喋不休的鸟——但修林格写的是他在丛林间生活的所见所闻,内容本身却极为单调;再加上他写作的风格实在是隐晦而绵长,一般来说,不出五个小节我们就能睡着。”
加尔文愣住了,他重复着奥尔加的话:“在修林格死后……?”
“那不正常吗。”萨兰切尔感到莫名其妙,“任何人都会死的。”
“但修林格也确实是死得有些早了。”奥尔加边说着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在回到家的半年后,修林格写完了游记,紧接着他就死了。他的死亡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仿佛修林格回到家只是为了把这段历程留下来而已。当他把自己要说的话借由文字说完,他便毫无留恋地走了。”
加尔文依旧呆愣着,对此,萨兰切尔感到困惑。她坐了起来认真地问加尔文:“你为什么愣住了,这件事于你而言打击竟然这么大吗?”
“啊,算不上打击,只是、应该只能算作始料未及。”加尔文低下头去,他不自觉地将身下的毯子在手里捏成一团,“过去我听闻的故事,一般都不会这样结尾。”
奥尔加和萨兰切尔对视了一眼,萨兰切尔往加尔文的方向挑了挑眉,而奥尔加则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棕发的女人将手上的纸笔放到身边后走到加尔文身旁,她告诉加尔文,毕竟这不是故事,这是一段真实的过去,而所有真实的事物终将是要死的,所有。“今天已经很晚了,”奥尔加将刚刚加尔文捏皱的毯子重新抚平,“你们先睡吧,今晚就交给我来守。”
话音刚落,萨兰切尔立刻表达了反对。加尔文听见萨兰切尔劝导奥尔加莫要晚睡,这对身体着实没有任何益处,这样的活儿交给她就好;而奥尔加则告诉她,为了记录下今天的奇遇,她必然会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将这工作交给她,萨兰切尔也可以好好地睡一觉。她们似乎争执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对于加尔文来说,这都是游离于他以外的事物了。或许是因为先前被沟壑中的材料们所引诱,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目睹巫师的文字时,他重新陷入了那种晕头转向,思绪不断地浮沉着,灵魂和身躯产生了许些错位。
加尔文感觉自己可以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他仿佛注视着一尘不染的天空,看见月亮那由清浅的黄、沉默的白再加上许些灰烬般的色泽构成的身躯。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必然是闭着眼的。奇异的是,这种诡谲的状态并未叫加尔文感到担忧,相反,他很平静,就像这天的夜晚一般:三人周围没有鸟鸣,也没有虫声,她们牵来的马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