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沾了湿冷的霜露,是夏季之夜不会出现的温度,指腹上是薄薄的茧,他捂着她的眼眸,能感受到眼睫毛扇动时轻微的麻痒。
这一丝麻痒便如同羽毛搔心,化作电流从指尖窜入血液里,他又将下颌压在她的颈侧,带着笑意问她“猜猜我是谁?”
伊雯的呼吸无声地放缓了,她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般,安静了许久。
随即,她听到自己说:“是一个小怪物吗?”
“嗯哼?”
“还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同伴,是全天下最好的朋友,是命运的共犯……哎呀,他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我怎么找不着?”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他牵起她的手,覆盖上了自己的,她发现他的手掌要比自己大了一圈,不再如记忆中那一身反骨的少年,已然是成年男性的模样。
他引着她,去摩挲自己的指尖、虎口、手腕,又去触碰自己的脸颊、嘴唇和鼻尖,他的发丝落在她的手心里。
伊雯描摹着他的容颜,发出一声轻软的喟叹。
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她的语气已然带上了撒娇般的韵调:“我最好的伙伴在哪里呢?别再欺负我啦,让我看看你吧……塞巴斯。”
于是,遮挡在她眼前的手终于挪开,她蓦然回首,落入一片暖色的余晖。
塞巴斯蒂安胸腔在微微震动,喉头溢出几声低低的闷笑,他与她额头相抵,用和她一模一样的口吻回敬她:
“哪有欺负你?我可舍不得欺负你,好了,让你看,你想看多久都行……我最亲爱的雯。”
伊雯正在细细地用目光描绘他的容貌,一寸一寸地游走,像是要镌刻在心里那样。
据安妮所说,塞巴斯蒂安为了完成时间法阵耗费十年,如果他是在法阵完成后辞别上个世纪,那么此时伫立在她眼前的塞巴斯蒂安……至少也有二十七岁了。
他的发丝长了些许,能扎一个小马尾的程度,但他只是松散开来,卷曲的棕发打理得较为随意,任由发尾垂至肩头,他的眸子是暖色调的琥珀,此时正氤氲了无边的笑意,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以往能在他眼睑下瞥见的一丝阴郁也不见了,也不知是他看得淡然,还是藏得更深。
但伊雯确确实实觉得,自己一眼看不透他了。
在她出神的间隙,一道同样含笑的嗔怪传过来。
“噢,伊雯是最亲爱的,那我又是什么呢?哥哥?”
“啊,安妮——”
塞巴斯蒂安回过头来,他见到了安妮苍老的模样,可他面色分毫未改,仍旧像从前那般走上前去,给了妹妹一个暌违已久的拥抱。
他笑着说道:“当然,你也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只是安妮,饶了我吧,你知道我有多思念她,控制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安妮回抱住塞巴斯蒂安,她垂下眼,一道泪痕没入她鬓边的白发,她拍了拍塞巴斯蒂安的背。
“是啊,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塞巴斯。”
“我很抱歉,安妮。”
他很抱歉,他的愧疚也是真实的,但安妮也清楚,如果让他再来一次的话,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原来的选择。
“我现在过得很好,塞巴斯。”
安妮心想,她已经一百多岁了,按实际年龄看,比塞巴斯和伊雯捆一起都要大,这个时候,当然得是她先选择包容了。
她轻笑道:“不光是我,伊雯看上去也在这个时代活得风生水起呢……”
塞巴斯蒂安挑眉:“噢?这么说来我其实不是很重要了?是吗,伊雯?”
伊雯柔和眉眼,她注视着被时间的沟壑隔开太久的两兄妹,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伊雯走到了他的身边,“你明明知道,我在思念着你,一直如此。”
影子覆下,是悄然将她拥住的塞巴斯蒂安。
他阖目,任由自己全然沉浸在她的气息里,良久,他满足地叹息。
“……我也是,雯。”
人皆道他偏执,殊不知他在那死海中几番沉沦,塞巴斯蒂安清楚地知道,他是走不出来的,倘若失去她,那他此生都将困囿在那个五年级的四季春秋,画地为牢,自缚而亡。
因为伊雯实在有些犯困,他们便没有幻影移形回去,而是打算在路上好好消磨一段时光。
夜骐马车的车厢里,金发女孩躺在一侧的沙发上,头枕着身边的塞巴斯蒂安的大腿,塞巴斯蒂安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她的刘海,另一只手支撑脑袋,低眸的神态专注无比。
安妮施了个隔音咒,没有打扰到伊雯的睡眠,她与塞巴斯蒂安单独聊天。
她对塞巴斯蒂安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要不然,先去我家里一趟?”
“等伊雯醒来,问问她的意见吧。”
“……恕我直言,塞巴斯蒂安,你不是她的连体婴。”安妮·真双胞胎妹妹扶着额头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觉得你应该调整一下自己,比如说三句话不离伊雯什么的……”
“这样不好吗?”塞巴斯蒂安反问。
“我当然没意见。但是伊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