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的狼会用前肢搭在墙上,而小些的、敏捷的狼会骑在它们身上跳过围墙。它们如此协作着猎食人们,仆从们后来只好在围墙的顶端加上破碎的刀片或是石头敲成的匕刃来防范它们。”
“这可拦不住它们,”穆里尔漠然地评价着,“狼是极其狡诈的对手。”
霍莱恩点点头:“确实如此。在它们发现往上走会被利刃伤害后,它们便开始刨地。它们挖空了墙与墙之间的地,通过洞潜入人们的住所。正因如此,工人们才在墙内部布置了相当多的陷阱——在进来时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些陷阱,甚至,塔楼也是为了观察狼群的动向而修建的。可以说,如果不是狼群,这座建筑压根不会建得如此庞大。”
穆里尔看向那杯满满当当的葡萄酒咽了口口水:她有些渴了,但她不知自己此时是否应该打断霍莱恩。而事实证明霍莱恩确实和她相处过太久——在穆里尔刚冒出口渴的想法时,男人就将酒杯推到了她面前。霍莱恩叮嘱道:“喝吧,你刚好只能喝这一杯,再多些你就又要病了。总之,虽然我们用了浑身解数对抗狼,但我们到底只是防备它们,没有真正处理掉它们。因此,那些记仇的狼群时不常就会来骚扰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终选择饲养黑狗为我们看家护院。”
说到这里时,黑狗相当骄傲地坐在原地并仰起头,它冲穆里尔摇了摇尾巴,似乎是想要主人夸夸自己。但穆里尔只是看了它一眼,很快,她又将视线挪回了霍莱恩身上:“既然你们为了抵御狼群而饲养它,那为何最终它又在荒野流浪?”
“让它流浪并非是我的本意。”霍莱恩也有些口渴了,他端起一旁的酒瓶豪饮一口,“在饲养它后,我们决定先发制人。黑狗的嗅觉很灵敏,我们带着它四处围猎狼群,而它在某次追击中彻底在丛林中消失不见了。但当时害人的狼已经被我们杀得所剩无几,它们对我们心生恐惧、不敢再来骚扰,莱尔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因此也就没有搭理它的下落——直至你在梦境中将它带了回来。”
穆里尔感到了许些烦躁。
一时间,餐厅中只剩下了沉默,他们二人相顾无言,黑狗则有些无聊地靠在穆里尔的脚边休憩。不知过了多久,霍莱恩站了起来,椅子磨过地面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叫黑狗警惕地抬起了头。霍莱恩站着对穆里尔说:“我先离开了。你的马在马厩中,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叫奥尔伯里带你去看看它;你的行李则被放在了房间的角落,我没让任何人碰过,你可以检查下是否有东西损坏。除此之外,如果你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找我。我的房间就在你房间的上一层,最中间、最大的那间房就是我的,你随时可以来叨扰我,希望这半个月你能过得舒心。”
说罢,霍莱恩便走了。在彻底转入拐角前,他回过头看了穆里尔一眼。霍莱恩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木头搭做的阶梯中,而穆里尔则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长长久久地注视着。
“我毫无办法。”半个月后,穆里尔在吃饭时饱含歉疚地对霍莱恩说,“虽然无论是用观测术看、还是按照洞晶的光亮来看,你身上都确实有巫术的痕迹。你身上无时无刻都有巫术脉络在生长,且当你睡下时,这些脉络会生长得更蓬勃生机,但我实在找不出这些脉络的根源。你没有施过术、对巫术材料也没有任何反应,你身上的脉络与其说是巫师在施展巫术后留下的痕迹,倒不如说是梦境延伸出的枝节……”
当事人静静地听着——霍莱恩对此早有准备更早有经历,所以他不遗憾、不激动、不愤恨,他早已知晓结果——反倒是和此事无关的贝歇尔闻言惊慌失色,他不由得发问道:“怎么会这样呢,这听起来毫无道理可言,这就像是一棵枯萎的树突然长满了杂草和野花。”
是的,在穆里尔和霍莱恩谈话时,贝歇尔也在场——穆里尔不知霍莱恩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究竟在梦中见到了怎样的未来,总之,在巫师决定短暂停留在堡垒中后,男人便郑重地为自己的幼子介绍了穆里尔身为巫师的事实。穆里尔不知道霍莱恩究竟是怎么对这个年轻的画家介绍自己的,她更不知道这个喜欢天马行空的人在知道了巫师的存在后进行了怎样百转千回的思考,反正穆里尔总能发现贝歇尔躲在各个犄角旮旯里对自己投来探究又好奇的视线。而在穆里尔作为巫师的身份被贝歇尔知晓后,穆里尔对霍莱恩梦境的每一次探究和谈论都不再避讳对方了,这也是贝歇尔在此旁听还可以插话的原因。
在餐厅中,贝歇尔在发问后得到的却是尴尬的沉默。穆里尔耷拉着眼角注视着他的眉心,当贝歇尔被盯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立、手足无措地开始搓弄自己的胳膊时,穆里尔垂下眼开口道:“是的,这毫无道理可言……我想这或许是因为我对巫术的了解还不够深。”边说着,穆里尔边转头看向霍莱恩,“总之在我看来,梦境天生便生长在你身上,它如你的手、如你的脚,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而和你的手你的脚不一样的是,若你想舍弃你的脚只要挥刀斩去、若想要埋没你的视野只要剔去眼,但你的梦,它看不见摸不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我想,或许唯有死亡才能让你从中解脱。而这就是我无法处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