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反复的探讨后,杜鲁门夫人决定对安迪道出巫师的真谛:总归安迪是个外乡人,他无父无母,在人世间孑然一身,即便他出于恐惧在外宣扬杜鲁门一家的奇异之处,世人也多半会觉得他是因为失去了亲人太过痛苦而产生了幻觉。在杜鲁门夫人对安迪吐露了巫师的存在后,安迪的确陷入了恐慌,只是这种恐慌并非来自对巫师能力的恐惧,安迪忧虑的是,他不知夫人为何要将家族的秘密对他坦诚相待。好在紧接着,安迪就得知了自己的侄女是天生的巫师这件事,他内心的疑虑便烟消云散了,他终于可以较为冷静地聆听杜鲁门夫人的话语。杜鲁门夫人对他说:“我们想要留下你的侄女,因她是个天生的巫师,她能带来许多新鲜的知识。若你愿意把她交给我们,那我们会将其作为我们的一员抚养她。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愿意将她留在这儿……”
杜鲁门夫人还没说完,安迪就殷切地说:“夫人,夫人,我早说过了,若你们愿意养育她,那是我们的荣幸。我怎么会不肯呢,我怎么会不愿意呢。甚至,我觉得不该由你们费心劳力地照顾她——之后我会定期带钱回来,以作抚养她的费用。虽然我的劳金无比微薄,但这是我能给出的仅有的东西了,还请你们能够收下。”
既然安迪主动谈到了劳金,杜鲁门夫人便说出了自己的另一番打算。她说,我们认可你的品格和品性,因此若你想的话,你也可以留在这儿,以帮我们做些杂工过活。这对安迪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他与杜鲁门夫人极其快速地敲定了未来他作为杂役的佣金——据传闻,那是一个高到让安迪恐惧不已的价格,毕竟杜鲁门夫人在这场谈话后成为了安迪侄女的教母,她们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一家人,而杜鲁门对自己的家人素来宽厚。同时,杜鲁门夫人还为那孩子赐了名,那个名叫耶芙达的外姓巫师便是萨兰切尔的母亲。
当春天正式到来时,积雪化作了一道道河流,奔腾的水流将寒冷和杂乱洗刷得一干二净。安迪如一条攀上了巨木的藤蔓般加入了杜鲁门,他同其他杜鲁门那样默默无闻地生活了下去,并将自己编进巨木的枝丫里。当萨兰切尔出生时,这家外姓人已成为了杜鲁门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萨兰切尔和同辈的杜鲁门接受着同样的教育、吃着同样的食物,杜鲁门未曾将她当做杂役对待,但萨兰切尔始终认为自己只能算是杜鲁门的家臣,她也因此一直以“小姐”称呼着奥尔加——萨兰切尔的母亲耶芙达曾评价,她的女儿有着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执拗性格,可实际上,耶芙达也一直以女佣自居。
到了这时,加尔文觉得自己终于接近奥尔加和萨兰切尔为何要离开家的原因了。他重新打起精神还坐直了些,他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可奥尔加迟迟没有开口:她沉默地望着火,嘴张开又闭上,似乎心中有许多难言之隐。火将奥尔加的眼睛薰得有些发涩,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并偏过头去,抹泪般用手蹭过眼侧。
加尔文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氛围一下变得沉闷了起来。在静默中,加尔文开始思考自己对奥尔加过去的好奇是否是一种冒犯,他开始犹豫自己应不应该问询奥尔加是怎么了。可就在这时,奥尔加伸出手又往火堆中加了把火柴。在烈焰侵吞着新来的树枝时,奥尔加沙哑道:“终于说到我了。”
奥尔加终于谈到了了自己的世代——她是杜鲁门的第五代巫师,达尔克·杜鲁门是她的祖父辈。在奥尔加看来,她的童年和其他杜鲁门没什么分别,她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在杜鲁门的庄园中长大,自她记事起,巫术就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奥尔加睡前从不听童话,她所听闻的,是自己家族发现和继承巫术的历史;她日常的玩具不是寻常孩童自地里挖出的泥块和石头,而是长辈挑拣出的无法正常使用的巫术材料。
可对于奥尔加的长辈们来说,她们的生活和过去已经大相径庭。杜鲁门们不知道是过去那场大雪压垮了太多的植物,还是周围的材料在百余年间都被采完了,总之在奥尔加出生后,杜鲁门能在周边丛林中找到的材料愈发的少了。甚至在奥尔加十四岁时,杜鲁门的长辈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都未曾找到过哪怕半株新的材料。
但这些忧虑都与奥尔加无关,杜鲁门的长辈们从不将惶惶传递给年轻人。奥尔加一如往昔地生活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未来的畅想,都不过是过往所有杜鲁门的缩影:她想,自己或许会如自己的长辈那般单调、无趣却充实地过完一生,然后成为后代口中的一个姓名和符号,并在睡前故事中悠久地存在下去。奥尔加的生活似乎一眼望得到头,值得庆幸的是,她对此并无任何不满。
可这一切宁静都被一场疾病打破了——在奥尔加十七岁的某一天,瘟疫席卷了村庄。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死神开始肆无忌惮地收割生命,而被收割者毫无还手之力。和过去那场摧毁了半个村庄的暴风雪不同,奥尔加时代的瘟疫是完完全全的人祸:杜鲁门所在的村庄处于一条河流的下游,河流上游的人们将病死的家畜倾泻在了河流中,疾病随着河水淌入人们的口中、人们的胃里。当人们意识到疾病正在蔓延时,疾患已经扎根在她们血管中了。
病灶很快就席卷了村庄,患病者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