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射过字条。”祁阳道。
新帝的指甲嵌进肉里。
祁阳道:“那不过是封劝降书,我没藏起她。”
他也苦闷,东边的祁氏宗族根本没有楚兰情投奔的消息,她去了何处?
无人知。
祁阳忘不了初见她时是在新帝书房,她和新帝撇开太傅留下的作业在案前叠纸玩字谜。
过了舞勺之年,自己接任父亲掌管禁军,护守皇城,而她也登科及第成为女官。
每一日她驾车走马上公廨,车轮辘辘,马车与宫楼上的自己相交而过,惊起一滩濛濛细雨过后的流潦。
“朕信你。”新帝抚着龙椅的扶手,竟有种忆往昔的慨然,“先帝驾崩当日是你为朕开的宫门,论起来朕能即位有少卿一半功劳,朕信你对朕忠心不二。”
这段话,不是褒奖,是警告。
——稍有差池,兔死狗烹。
新帝的目罩在白纱中,“楚兰情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若寻到她,陛下如何处置?”
新帝不语。
如何处置?他为楚兰情痴,为楚兰情情钟,史馆夜冷,灯火可亲,女子埋头写案牍的认真神情秀美,朦胧地隔靴搔痒,落进少年眼中烧了许多年心火。
楚兰情不会死,她会被毫发无损地锁入宫墙之内,由他独享。
即使这会伤害她、非她所愿,但他太过爱她,又有什么办法?
爱到拆吃入腹、恨不得融入骨血。
任她高飞?不存在的。后悔?更不存在了,他从不咎责自己。
这就是爱,君王之爱,新帝无上笃定。
是君王,就会有三宫六院、娇妻美妾,身下也不会只有一人承欢,但那些女子是工具,或泄|欲,或是惯例,自己的爱仅交予一人。
几日后,宫卫禀报抓住了一个落单的教坊司女子,更巧的是此人与楚兰情为官时交情甚笃。
新帝亲自提审,“楚兰情在哪儿?”
女子不答。
新帝放下红腥的烙铁,不再动刑,“拖下去喂猫。”
杀了楚兰情多年交好的同僚她会怨恨吗?
恨的。但他爱她,哪怕她会因此恨自己也要将人强留在身边。
他不惧她恨,唯独怕她不见踪迹。
心里有道人声,在叫好期盼:若此举能将楚兰情逼出就更妙了。
*
同僚被“喂猫”一事传到边塞,跳动的篝火旁,兔死狐悲的凄怆在空气中弥散。
为不招来朝廷起疑,连衣冠葬都无法大办,女官聚在内河边,一盏盏莲灯推向水面。
边塞葬礼不爱放灯,莲灯是稀罕物,发到兰情就没了。
她支着头,在枯木干上看着河中打转的莲灯。
忽然,一盏歪七扭八的纸莲灯贴到兰情眼前,其上是小纸凑合拼接的莲瓣,轮廓不说抽象,只能说与莲花毫不相干。
春召坐上她在的枯木干,“抱歉,我是个粗人,不过你们的习俗,但……我做了个灯,你点吧。”
莲灯被塞进兰情怀里,她翘着春召的手,春召的手不细嫩,常年习武盖了层的厚茧,和她做的莲灯一样质朴、胆大心细。
“你别嫌弃。”
“不,我很喜欢。”兰情珍重地捧起,呲啦一声划过打火石点起灯芯,脸庞在跳动的灯火下变换。
“楚女官,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了……小黑马。”那匹关在马厩的小黑马,何尝不与女官相似?
兰情将莲灯放在水面,算了下日子,收割赏金的时机差不多快要成熟了。
自刘晗来到边塞,经过各路拉锯,打散成沙的女兵重新聚成一团。
此刻二人身后是只容女兵与女官出入的牙城。营帐里嗖嗖响,新造的棉铠甲正在射箭试用。
刀弓、火器已经备齐,商贾有一点好处便是什么都能买到。
南汉明文禁售火器,朝廷派发的兵器远远不够,女兵在鬼市卖了原材,在军工坊自己动手做起来。
往东三百里便是南汉西北第一城,灵州。打下灵州,相当于控制南汉整个西北枢纽。
刘晗正坐在插着牙旗的主帐中阅着舆图。
“我们的打法要快,”兰情放下军务,“全军突击。”
如今正是隆冬,去岁秋日窖藏的粮草吃紧,拉长战线对后勤要求太重,且时间一长,到了不适合制作弓箭的夏季,弓大量减少,于作战也是不利。
“依你看,多少日算合适?”刘晗已将她收为帐下幕僚,要事均会过问。
兰情点着酒,在几案写了个数,“三日,三日务必拿下。”
春召一行人驻扎边塞多年,对朝廷援兵的到达期限再熟不过,援兵最快十日到,可作战不是你来我才动。
她们必须在三日攻下,留足时间坚壁清野。
以女兵之前的兵器数量,攻下天水困难重重,兰情和刘晗来后局面便由此翻转。
除去吸附了临近不愿臣服新帝而来投奔的女兵兵力,出逃时刘晗还分调亲卫走商路偷运了一批精良兵刃甲胄。
兰情曾问过来历:“殿下哪来的兵甲?”
“皇宫甲库的啊。”刘晗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