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同坐下,宫阙连绵处热闹的灯火,唯她二人栖身处黑暗而寂静。
“我命中本就没有子女缘分”,继后仰头看向夜空,眼圈微微泛红,“既无缘分,不如趁早割舍。”
锦瑟不解其意,怔怔看着继后的脸,脑中不知怎地浮出一张同样的面容,却是娇俏而灵动的。
心念一动,转瞬被未知的恐惧淹没,锦瑟咽了几口唾沫,极力压下心头恐惧,轻声探问:“请恕妾冒犯,斗胆问殿下一句,妾是否真的酷肖褚太后?那位褚太后……她是怎样的人?”
继后深深看着锦瑟:“世人都说她是大英雄,可她不过也是被困在天命里的可怜人。”
又从袖中拿出一只软木雕刻、憨态可掬的执夷,唇角微弯:“多谢夫人替我解颐,以前从不知,夫人的雕工如此精细。”
锦瑟赶紧起身施礼:“一直跟着侯爷到处乱逛,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做工,想雕些别致的东西,就胡乱刻了些小兽,不成章法、让娘娘见笑了。”
继后双眸一黯,笑容略带落寞:“夫人很喜欢建业侯?想和他长长久久过下去?”
锦瑟思忖犹豫半晌,嗓音有些颤:“妾不知……明明建业侯待妾情深意切,妾也很喜欢他,却不敢用心过深。总感觉眼前所见皆是虚妄,好似置身黄粱一梦。”
“人生于世,又何尝不是一场春秋大梦。却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继后直勾勾盯住她双眸,目光如炬,一字字开口,“夫人是想成为蝴蝶,还是想成为庄周?”
声音如利刃,霎时刺穿脑颅,锦瑟痛到呼吸困难、双目发胀发涩,两耳轰鸣如雷,心脏突突直跳,全身血液冰凉。终于,在眼前晃出的无数重影中,她四肢僵麻、失去知觉。
晕倒时,素白的纯银祥云锁从脖颈中掉出,继后躬身拾起银锁、摊在手心仔细端详,眼神似喜似悲:“蝴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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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洵回到洛川别苑已是七月初七,他先褪下血迹斑驳的玄甲和衣袍,沐浴更衣之后,嗅了嗅鼻子,确定没有血腥味,才干干净净走向后院。
梅林碧绿成荫,搭着一架丈高的秋千。锦瑟坐在秋千上,身躯随着绳子的摆动、有一搭没一搭随意轻晃,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聚焦双手。
她正专心致志用小刀削着一块软木,不知又在雕刻什么,碎木屑洒满浅紫罗裙,再纷纷扬扬飘到地上,像无数风中飞舞的浅白蝴蝶。
手臂上举时,薄纱衣袖向下滑了几分,露出她皓白的手腕、戴着两只手镯:千股金银花丝分别缠作梅枝、荷花茎,绕为两股,点缀着石榴石雕琢的梅花、芙蓉石雕琢的九瓣芙蕖。
苻洵看了半晌,眸中逐渐漾起笑意,埋头雕琢的她似有所感,抬眸对他嫣然一笑,又继续手头的活计。
随着她稠密的动作,那一大块软木逐渐显出雏形:小桥流水竹林、简约坚固的吊脚楼、围着花篱笆的汤泉,年轻女子在水边浣衣,年轻男子在灶前做饭。
苻洵在脑中将下半年军务排了排,正思索哪天再带她进山,宫里传来通报,召他入上书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