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玳道:“照下官看,纳兰公子乐意结交汉人朋友,也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真是难料明珠父子在布什么大局啊。”
“明珠预谋太深,既爱权又爱财,可是有一点他没看明白,那就是:皇上一旦过了少年期,就会格外忌惮对皇权造成威胁之人。明珠和长公子容若,一个‘位重’,一个‘才高’,本官就不信,皇上会一直对他们父子好下去。”
兴必察问:“那要是他们父子偏就愿意对皇上好呢?”
“那就简单了。”索额图很有预见性,“皇上只要把纳兰性德弄死,再把明珠的实权剥夺,自然可以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朕是明君,迫杀纳兰性德、架空明珠,都是合情合理、有益于大清前景之举!’纳兰性德的在天之灵和明珠残喘之恨,谁敢怪皇上?”
“自古君王多负义。”李光地对索额图劝道,“索大人,你的下场不见得就比明珠父子要好啊。”
索额图仰天笑了几声。
“你们说,为何要为臣?为了千秋名声,还是为了争口气?做平头百姓哪里就不好,穿粗布衣吃糙米饭怎就比锦衣玉食差了?为臣者啊,说到底还是在为家族和为心志活着。”
*
容若第一次踏进“花鸟风月楼”。
也许是因为正在改装,所以出了在进行工事的工匠们以外,并无别的宾客。
绕过现场堆积的材料和已经拆卸过的角料,容若走上了第三层,之前接到张纯修的飞鸽传书,才知道三楼是有讲究的,文人盼着里面的切磋之音能够:绕梁三日。
“张兄。”容若上前打招呼,“你派来的那只鸽子,我看着特别有趣,想留下来养几日。”
张纯修坐在窗台上,一身豪爽,竟如个侠客一般,不似个专攻画画的文人。
“容若,你要不坐我对面?”见纳兰犹豫,张纯修朗朗笑道,“你不敢坐窗台上的吧?你的从小学的规矩和贵公子的气质修养不允许。”
“无妨。”
容若对待朋友真挚,一甩衣服下摆,翻身坐了上去,与张纯修相对面。
然后,他带着些心里有数但是无所谓的笑颜,道:“底下来往的行人都不抬头看,不然就是两个后果:明府的人奉明珠的命来拿长公子回家,明珠对长公子训骂惩戒和亮出家法两不误;我现在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掉一个东西下去引人注目,引来人人的‘坐窗台’模仿,让京师内外秩序大乱。”
“所以我才说,容若你身价高却够朋友。”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模式,我没有经历过,多谢长兄给了我新体验。纳兰感激不尽。”
“容若,你说的那只鸽子,不是我养的而是我从江湖中人手里雇的,所以没法送给你养。”
“飞鸽传书的经典,还当属王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你怎知那是鸽子带来的音讯,而不是来客?”
“王维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少年,才十七岁,没有那么多离愁别恨,我想他应当是清新绮丽的,不然他不会在后面一句留给人无限想象:‘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张兄,你说王维的故乡的梅花到底开没开?”
“我不是鸽子。”张纯修失笑,“我哪里知道?”
“我知道,梅花未开。虽然我也不是鸽子。”容若挂着一个天然可爱的笑容,“王维是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市)人,他的故乡少见梅花树,只有茱萸是真。所以王维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看似询问人,实际却是询问鸽子;看似想知道梅花开没开,实际却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被情人或是家人挂念。”
“容若你博学,怎么不知道河东蒲州有红梅,且开的好?”张纯修伸出一只手,“等你有空,为兄带你去看。”
“咱们大清这会是有,但是王维生活的大唐不多见。”容若细心道,“我在写《渌水亭杂识》的样章,需要多方搜集资料,所以我晓得那时的梅花大多生长在齐鲁。”
“看你,一只鸽子就跟我说这么多话。”
“不行吗?”容若忽然犯了会失去朋友的紧张感,格外小心地询问,“在张兄面前和给长兄的书信里,我不是可以畅所欲言吗?”
“当然是可以,为兄是觉得自己有幸,被你如此认真对待。”
“那就好。”容若放下心来,“我还是愿意在张兄面前做个多话的人。”
“容若,为兄要谢谢你!”
张纯修一下子从窗台上落了地,向纳兰行了一个文人的大礼。
“张兄见外了,谢我做什么?”
容若虽还是坐着,优雅的身姿却把他谦虚的神色衬托的分外真挚。
“我是正白旗的人了!跟容若你一样,归属上三旗,多大的殊荣啊。”张纯修一边感恩一边激动道,“如果不是你,康熙皇帝不可能把这好事放在我身上吧?”
张纯修又自顾自地摆了摆手,“像什么有一技之长,性格独特,天下罕见……之类的标签,全是虚的,皇上抬旗不看这些的吧?”
“谁说不看的?”容若懂得玄烨的心思,“皇上可是仔细看过你的画了,说你有惊世画才呢!皇上还说,张纯修的才能不至于此,日后朕对他必有大用。所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