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礼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夏德里安已经不见踪影,床边放着热水和一盘煎饼,饼皮上用番茄酱挤着一行字:我在新圣宫,西北礼拜堂。
艾西礼将字条收好,洗漱完毕,叼着煎饼走出帐篷。
雨仍在下,淅淅沥沥地从风铃间淌落,集市中的许多摊位已经关张,艾西礼路过之前待过的海鲜档,老板正在把彩椒和酿肉放在一起炸,搭配更清淡的鱼汤,这种食物适合作早饭。
艾西礼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相貌,没有人认得他。
山坡下传来口琴的旋律,一群人正在朝城门走去,大节结束后,这大约是最后一批离开古神庙的旧谕信徒,有人抱着大把的玫瑰,一边走一遍抛洒,在琴声中唱起不知名的古歌。
新圣宫和城门在同一条中轴线上,艾西礼走下山坡,拐向和信徒们截然相反的道路。他路过几座湖水和玫瑰园,抵达新圣宫时是早上七点,广场上有神甫正在布施白面包。
西北礼拜堂在新圣宫侧面,一个不大显眼的入口。艾西礼走过去,发梢已经被淋得有些湿。礼拜堂的门开着,天顶下的空间深而长,走道两边摆放着许多蜡烛,摇曳着长短不一的火光。
走道尽头悬挂着巨大的圣母像,夏德里安站在画像之下,正在抽雪茄。
时间尚早,整个礼拜堂中只有他一个人。
艾西礼在门口站了片刻,夏德里安看见他,将雪茄碾灭后走过来,“怎么不带伞。”
对方声音不大,在礼拜堂的共振中却显得很清晰。
“忘了。”艾西礼诚实地说,“雨下得不大。”
他想起死在神庙中的那个人,问:“老师来这里祭拜同僚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夏德里安道,“他是新谕信徒,死在古神庙里觉得晦气,让我有空到新圣宫给他点个蜡——这东西居然还涨价了,去年还是五分一根,今年已经涨到了三块。”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枚硬币抛上半空,又反手接住,看起来应该是点蜡烛之后剩余的零钱,接着从门边抽出一把伞,抖了抖,而后撑开,“走吧,吃早饭去?”
艾西礼看起来想说什么,夏德里安抬手,“别跟我说你已经吃过了,那点煎饼可算不上‘吃早饭’。”
艾西礼看起来有点想笑,他点点头,很乖巧地嗯了一声,“我还没吃早饭呢,老师想吃什么?”
他们一同走出门外,夏德里安的声音从伞下传来:“让我考考你——知不知道亚历山大城最好吃的地方在哪儿?”
“我在古神庙遗址那边尝过一种很好吃的鱼汤。”艾西礼回答。
“我可全看见了。”夏德里安懒洋洋地戳穿他,“你第一次吃的时候被辣得跳脚。”
艾西礼的声音夹杂着笑意:“老师那个时候吃玫瑰花看起来也吃得很香。”
“我在你旁边吃了一下午的玫瑰,你也没认出我。”夏德里安正要嘲笑他,却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你提醒我了。”
艾西礼:“怎么?”
“起来的时候不清醒,光记着给你留字条了。”夏德里安看着他,带了些认真的神色问:“这样一个早上,我是不是应该送你玫瑰?”
艾西礼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双眼在清晨中亮得发蓝。
年轻人的嗓音从伞下传来:“您早已送给我了。”
夏德里安带着艾西礼一路走走停停,遇上什么都要买来吃一点,亚历山大城汇聚了各国美食,叶尼涅的蘑菇馅饼,白金汉国的黑布丁,路过查理曼使馆时夏德里安看到旁边开着一家面包坊,他走进去,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大袋玛德琳蛋糕。
夏德里安肩上有伤,艾西礼原本想帮他拿,结果被年长者撸猫似的揉了揉脑袋,塞了年轻人一嘴的小蛋糕。
说实在的,艾西礼看着夏德里安怀里的牛皮纸袋,小蛋糕堆得冒尖儿——以他平素的早餐饭量而言,这差不多能充当他半个月的早饭。
夏德里安显然不这么想,两人嚼着小蛋糕边吃边走,在礼节上着实很不像样,但这着实是个很舒适的清晨,细雨朦胧,蛋糕店中散发出烘焙小麦和热红茶的气味,街上的鸽子此时都挤在游廊上避雨,夏德里安把吃剩下的蛋糕碾碎,拍拍手,脚边很快聚集了一大堆白鸽。
最后他们来到了朱雀坊。
五国街道上清早开张的店铺并不多,然而艾西礼刚走到朱雀坊的牌楼下,就被极其浓郁的食物香气冲得退了两步,活像谁刚刚把一口蒸笼扔到了他的脸上。
夏德里安的小蛋糕已经吃完,他深吸一口气,显得很满意,领着艾西礼一路往里走,街道两边全是临时搭建的铺位,周围放着竹制的桌椅,原本宽阔的长街此时除了一条狭窄的过道,余下的空间全被早餐铺子挤满,几乎没有多少下脚的余地。
还有人推着一种四个轮子的推车,边吆喝边从艾西礼身边经过,推车上挂着一大排鼓囊囊的烧鸭,鸭肚子里的香料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浓油赤酱,香得惊人。
到处都是吃饭的人,各国都有,各种发色各种语言,闹哄哄挤满长街。这边的吊炉中刚刚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