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帮主难得起个早,有幸一览清晨景色。
院子里也不知哪里混入蚊子,深秋了,还如此生机勃勃,见着人一点不避,直往头脸上撞。
过冬三月就苏醒、十一二月仍嗡嗡,这蚊子的花期也未免太长。
帮主侧目,那蚊子扑来飞去,丝毫没有被女郎的杀气影响到。
所谓困兽犹斗,困虫仍飞,警示无效。
于是女郎拔刀、女郎擦刀、女郎落刀入鞘。
院子里杀鸡用牛刀的帮主伸个懒腰舒展筋骨,翻出点银子塞好,准备出游。
街上买点朝食,又回来翻墙叫人。
陆美热情地想给兄长换上出门新衣,二人正拉扯,一个嫌闪亮亮过于招摇,一个说月白风清的太素了啦。
帮主耳力好,门外听了一耳朵,哈哈哈哈翻墙回去,等他们选衣裳。
陆小公子自然也一道去玩,不过他最近天天划船正在兴头上。所以,他在跟着帮主、兄长一起去游玩,和接着昨天的进度继续学划船之间……小小犹豫徘徊了一番,最后灵机一动,决定划船跟着帮主他们一起去,两全其美!
史姑娘今日没有空,又不放心他,特地托了扬眉剑来为他押船。
于是到码头上的时候,帮主咬着早点,悠哉悠哉打着哈欠,边上跟着云卿,码头上旗帜招展,二人从容悠闲地选了支多层航船,挑一个楼上的宽敞雅间,而航船屁股后面,一支小银舷舟上,陆美兴奋地摆弄着木桨,舟尾大马金刀坐着面无表情抱剑的青年剑客。
“帮主这支银旋风是出了名的快舟,比前面那艘笨重航船行得要快很多,所以……小兄弟你认不认路?”
“我不认路,但我可以跟着它,不会超过那只船的,你放心。”小公子自信拍胸。
“……”
半路上,扬眉剑看着远去的航船。
“……”
何止不会超过它,你再打转我们就跟丢了,大兄弟。
“各位瓷都到哉——瓷都——爬落的好爬落哉——”
航船的雅间甚雅,食水也还行,艄公喊乘客下船的方式却不太风雅。
不分甲板座还是雅间座,一律大声呼喊着、梆梆敲竹杠叫人下船。
帮主和苏云卿踩着三掌宽的长木跳板,缓步下船上岸。落脚踩在码头石阶上往后看去,江面空旷,景致清透。
毫无陆美踪迹。
“……”
“……”
扬眉剑还是会水的,帮主安慰了一句陆美他亲亲兄长,二人略等了等,决定留个口信先去岸上。
瓷都是个俗称,地名清县,以县称都,可见热闹。
卖瓷的地方它却并不产瓷,乃是当地人头脑灵活、兴商有道,将各处粗瓷细陶、官窑民窑都沿着四通八达的江水小河运到一处,这一处就是清县了。
这样既少了挖矿烧窑的污水肆流,又能繁荣市井,往来货物品类繁多,也有秘色青瓷,也有淬火琉璃。
秘色瓷和琉璃毕竟稀奇,烧制又难,故而稀奇的物件,它体积不大,多是一些小首饰、小摆件。
大的缸盆一类,就是寻常的紫砂红陶、青瓷白瓷了。
这地方商业兴盛,自然治安不错,苏云卿两人没碰到什么见义勇为的热闹,沿江边树荫闲行,小风拂面,帮主伸手从路旁一株无花果树上攀下两个果子,递给苏云卿。
“尝尝熟了没有?”
这果子也不用洗,有皮可剥,内里清香,连带攀下的大叶子梗上还沁出浆水。
苏云卿剥开一个:“好甜。”
帮主摇着叶子笑:“那是,无花果树最招金龟子喜欢,就是因为甜啊。”
说书场到处都有,离码头不远就有一个大的。依水而居的屋舍船家鳞次栉比,供起这处热闹的市集。
今日还身穿红衣的女郎携人闲逛一段,先见到河流拱桥,桥跨两岸。
岸上飞檐重重,桥脚船只密布,攒舟尖在一处,所围绕的,恰是一座水乡戏台。戏台上此刻帷幕钩起,锣鼓热闹,皮胡一拉,琵琶当当。
数个帽翅晃动的老生在上面展袖横走,昂扬作唱,唱的是地方小调。
“贪、贪、贪不烂,贪不烂人间利禄,入、入、入不尽,入不尽花烛洞房……”
他们或穿紫袍、或着朱服,身上是戏台常见的太师状元打扮,唱至一半,连袂抬腿,腰间大带一跳一颤、帽翅一蹦一竖,怎一个滑稽了得。又有武旦穿场旋身而过,将这些人物一一踢回幕后,一个侧空亮相,也自奔回幕后。
围观众人高声叫好。
这暖场之戏走过,又有一个说书大娘上台,一把条凳一把扇,面前一张小几,摆着弦乐拍木。
她拉一段开场,放下琴道:
“看不尽三千年贵贱尊卑,弄不尽八万里生杀王权,银钱无数,美人多娇,这繁华滔天又如何,烈火烹油,还不尽是民脂民膏、民血民泪——”
“这等事我却不讲,我讲那人间帝王也未必能得的痴人深情——”
啪。
说书人一声长调。
“最是深情难辜负,又最是深情留不住——各位看官,上回说到,那酒家少年郎,虽不爱深宫寂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