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疗翼是一片冰冷的灰色,只有那盏小灯在散发微弱的温暖和光亮。烛火偶尔跳动,当灯灰坠落后,又会恢复平静。隐藏在暗处的脸无法被看清,但伴随叙述的吐息却能被光映出朦胧的轮廓,有时候只能看到轮廓,大概是叙述者在无声地叹息。
“……您还真是很不擅长讲故事。”在一个较长的停顿中,艾丝特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头部的不适感已经减轻许多了。
与平日里课堂上的出口成章和嘲讽学生时的妙语连珠不同,斯内普讲述得混乱、无趣且磕磕绊绊,有几次甚至出现了他自己在论文中最不齿的语法错误。艾丝特尔当然不会拿论文的规范苛求这则故事,况且,它本不该被称作是故事——医疗翼的床铺是一间私密的忏悔室,他想要忏悔所有的罪孽,而自己是他唯一的告解员。
有关童年和校园生活的前半部分被草草带过,可能它们根本无关紧要,也可能他不愿让她知道。相反的,他浓墨重彩地铺写了自己的“罪责”,从最初的那道黑魔咒开始,一直到走向堕落的那个错误选择。
“……他得到了某个‘大人物’的赏识,并在另一名巫师的引荐下,于毕业后加入了他们的团体。他以为那样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为那就是他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但他错了。”
斯内普缓缓睁开眼睛,忐忑地想要确定艾丝特尔此时的神情。他相信她从一开始便知晓了故事的主人公,也完全能够猜出那个“大人物”的身份,因此并不理解她为何久久不再发言。或许她将对故事的反馈都表露在了眼里,轻蔑、厌恶或是唾弃——全都没有,只有两汪明亮的湛蓝色水汽,在趋于黯淡的橘色灯光下,长久地凝视着他。
“……你还想继续听吗?”他暂停了讲述,放慢语速轻声问。
艾丝特尔眨了眨眼,水汽沉淀后落回了眼底,“您希望我继续听吗?”
斯内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故事远没有结束,故事中最重要的情节还在后面,若是错过了这次坦诚的机会,就又要等待下一个二人完全独处的时间——而他并不确定那时的自己是否还有坦诚的决心。
“我不想再听了。”没等他放松紧蹙的眉心,艾丝特尔便将被子拉下几寸,平静地继续道,“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我的父母,还有波特,他们都提到过……只是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之前艾丝特尔曾数次挑衅般地提及斯内普隐瞒的少年往事,关于她的消息来源,他的心中多少已有猜测。“我从小就一直很好奇,收到明信片的‘西弗勒斯叔叔’究竟是什么样子。”说起那个只在明信片上出现过的称呼,艾丝特尔似乎有一瞬间露出怀念的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他真的很聪明吗?他是个好人吗?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讨人厌呢?”
“入学后我才发现,和他们所说一样,您的确很聪明,也的确不讨人喜欢……但我觉得,那只是一层单调浅薄的假象,或者说,那是您想让别人看到的您。
“我想知道您藏在面具之下的原本的样子,想知道您未经扭曲或渲染的真实过往,想知道您喜欢的颜色,偏好的口味,私密的生活习惯,好像知道得足够多,就能把您看得足够清楚。而我眼中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自始至终,其实从未改变过。”
灯火在最后一次剧烈的跃动后彻底燃尽了,从颈间滑向一侧的金铃铛也不再反射光芒,斯内普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蓝。
“我想要知道……你眼中的我。”他听见自己哑声说。
“那就靠近一些。”
安静的环境中传出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斯内普真的站了起来,向面前的床铺低俯下身。左手已经撑上枕侧,清冷花香咫尺可闻,垂下的发尾不再摇晃,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再近一些。”
——于是,循着这声极轻的指引和吹拂面颊的潮湿热气,他再一次靠近,并闭上了眼睛。
随着颈部被伸出的手臂紧紧环住,嘴唇的相覆便放肆成了乱无章法的索求。斯内普贪恋着主动又温柔的迎合,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良久,在二人调整呼吸的间隙,他微微抬头,想要捧起她的脸颊,却意外地触到了一掌心的湿润。
他蓦然睁开眼,迟来的晚风恰好于此刻扬起床帘,在灰暗的月光下,他第一次看见艾丝特尔流泪的样子。
泪珠反射的光芒晶莹得刺眼,斯内普再次低下头,小心又珍重地把它们一一吻去了。沿着蜿蜒的水痕向上,他终于抵达了那片仍未停息的水源,湛蓝色的湖泊映出一片模糊的灰色影子,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
风静后月光躲回了帘外,从上方坠下的液滴融进那些水痕之中,很快便无从找寻。黑暗的寂静中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呼吸,过了许久,在一声叹息后,艾丝特尔收回环在斯内普颈后的手,轻柔地为他拭去了眼泪。
“没关系……过去的一切,我都原谅你。”
她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仿佛不经意就会被吹散在风中。斯内普没有说话,只是在下一阵风来临之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纵然万分不舍,奇洛最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