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辞像是陷进了冷滞的水漩中,驱不散的霜寒与悲痛,破落的屋顶床榻,都在彰示着云烨最后的一段路,走的有多么凄楚。
他眼神涣散着,落不到实处,怔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晏辞!”
木门虚掩着,被萧逾白轻而易举的推开。
此一声喊的响亮,在夜色之中慢悠悠的回荡,谢晏辞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屋内遍地狼藉,就连冷宫都能比这里好上几分,萧逾白无处落脚,更看不惯谢晏辞颓丧在其中。
“大冷的天,你待在这里作甚?”
他拎起自己的衣摆披风,避开脏污之处,走到谢晏辞跟前。
伸手要拉他一把。
谢晏辞没接,反而抬起头,红着眼睛问道:“这院子如何?”
萧逾白想都没想道:“脏死了。”
这还用问吗?
他是萧国公府的嫡子,谢晏辞是这西楚的储君,他二人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长大?这院子脏且不说,又冷又破,位置还偏僻极了,养个猫儿都不会放在此处。
“呵……”
谢晏辞忽然笑了起来,眼神之中太过复杂,悔恨歉疚交织,萧逾白一时竟看不懂。
后者眉头轻蹙,意识到些许不对,便对着屋子打量了一番。
褥子翻絮,血迹凝涸,就连那门后都是——
抓痕……
血淋淋的,杂乱无章,深深的烙印在了木门之上。
萧逾白心下惊骇,脑中冒出来个惊人的想法,一时间哑了嗓子,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向谢晏辞。
谢晏辞的视线也定在了那门上,神色凝滞,无疑是在印证他脑中所想。
萧逾白汗毛竖立,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问道:“你不会是……”
谢晏辞勾唇,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是我活该……”
活该会失去云烨,活该云烨永远都不原谅他。
“逾白,你看。”
谢晏辞把手里的簪子拿出来,乘着月色,只能看清这东西做工粗糙,而且颜色不一。
萧逾白没说话,等着他的后文。
谢晏辞继续道:“云烨从入了这东宫,我便想方设法的囚着他,让他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处处依赖我。”
“可后果便是,除了这支簪子,他再没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初见手自刻木簪,别时以簪毕其命。
这木簪早就做好了得,但却一直没送出去,他竟一直都不知道。
这簪子也上了油,宝源亲手上的,可还是挡不住云烨胸口的鲜血,洇洇而出,汩汩不绝,直将这木簪变了个色。
谢晏辞珍重的抚过每一寸纹路。
即使雕刻不全,即使材质不佳。
可他往后余生还是会将它揣在身上。
因为除了此物,他再没任何东西可以凭吊云烨的了。
萧逾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谢晏辞。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云烨是谁?”
谢晏辞没应。
萧逾白眸光深沉,带着些许难掩的不悦。
“我查到的不多,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他很有可能是临昭国人。”
谢晏辞垂眸,毫无半点惊讶:“所以呢?”
萧逾白一愣。
“你什么意思?”他皱眉问道,“你明知道云烨是临昭国人,而且身份可能不低,你还要……你以为他来你身边当真是毫无所图吗?”
谢晏辞不语,满心满眼的只有手中的那个物什。
他倒是愿意云烨是对他图谋不轨。
倒是愿意云烨没有失忆,来他身边就是想利用他,玩弄他。
这样他的罪孽就能减轻了,他就不用这么歉疚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的,根本就不是的。
云烨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也是被他生生折磨至死。
那人躺在他怀里失去了心跳,身躯一点一点的变凉,即使尸身被带走了,却也还是没了复生的可能。
他就是临昭国的九王爷又怎样?是药王谷的弟子又如何?
不照样在他手里没了性命?
萧逾白一阵喑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谢晏辞道,“出殡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对,那棺材像是少了一截,没有原来厚重,打上钉子之后外面又裹了一层,根本看不出原貌,我便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可它当街失火,内里酒气冲天,羽林卫去找那箭矢来处时,却什么都没找到。”
“这些还不算。”
“回来之后,司淮同他的父亲,竟一道没了音讯。
棺材是月川置办的,里面既然藏了关巧,就说明这人,根本就不是月川。
领湘楼上,箭矢放下方一着火,羽林卫便去探了,可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一无所获,只能说明这羽林卫早有人给了授意。
冲天的酒气,怎么都扑不灭的火——临昭国的皇帝不少研制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中有一物,名唤酒精。
遇火则燃,水扑不灭,自带酒气。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