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顺着说道:“做夫人呢,有两条路,一条是我前天说的,清澜和韩姐姐那条路,也是我母亲和姨母那条路,做最合乎规矩的少夫人,掌中馈,拿管家权,相夫教子,只要你做得够好,就算是长辈,也得敬你三分。就好像那边院里现在忌惮清澜一样,就算叶大人是我们父亲,也越不过父慈女孝的规矩。夫妻之间也是同理,就算感情不好,但只要正室的威严和手腕在,妾室再得宠也翻不了天。”
阿措当然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第二种呢?”她认真问凌波。
“第二种自然是夫妻琴瑟和鸣,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凌波坦然承认:“其实另一条路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是有的,虽然听起来像妾妇之道,色衰则爱驰,但这世上应该也有真正的爱意的。有时候,男子会真心爱一个女子,就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就算年长色衰也不会变心,就连帝王将相有时候也会如此。”
不怪她说得这样没底气,她的母亲,她的姨母,谁不是高门贵女蕙质兰心,最后谁又得到真正的爱意?红颜未老恩先断,何况红颜老呢?
阿措也迟疑:“韩姐姐是吗?”
“差得远呢。”凌波道:“当年清澜倒有点像……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像是不愿意就这话题继续下去,把阿措的脸揉一揉,道:“小东西,你倒挺会问。我告诉你,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可遇不可求,你要是做不到清澜那样辛苦呢,也可以走走捷径,跟我一样,把嫁妆啊钱财啊都握在自己手里,再培养自己的班底,有林娘子和小玉她们当你的左膀右臂,以后也足以自保了。”
阿措听她还是为自己的终身打算,于是点了点头。
但她的疑惑其实是没有解开的。
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就算她嫁得好,能拿捏得了夫婿,日后为姐姐们提供助力,也不过是和韩姐姐一样罢了。
她要的是现在,立刻就能使用的力量,在花信宴上就能帮到清澜和凌波的。她虽无章法,却也懵懂认识到了自己的美貌,隐约知道这背后蕴藏着的巨大力量。不然在轿子里她不会那样铤而走险。
还是不要跟凌波姐姐说好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下定决心要自己单独行动。像悄悄进行第一次狩猎的小老虎,能打到猎物固然好,否则省得她们为自己担心一场。
第一个就拿魏禹山试手,让他那天晚上那样针对清澜姐姐,是凌波姐姐盖章定论的狗东西,怎么试都不可惜。
第14章 裴照
凌波直到第二天才有机会和沈碧微讨论阿措问她的问题。
“你喜欢过人没有?”她上来就这样问到。
彼时沈碧微正在打理她的弓,这么多年凌波也看会了,她的弓平时不用的时候弓弦都是卸下来的,半个月至少打理一次,要上松香,角弓要涂油,木头弓要涂蜡。
沈碧微头也不抬,保持了她一贯对于这类话题的冷漠。
“没有。”她把一根弓弦在桌角上反复拉长:“怎么了?”
“那有人喜欢过你没有?”凌波问。
“有几个,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沈碧微抬起眼睛来看她:“你看上谁了?”
“没看上谁,阿措忽然问了我这问题,我想着怎么教她呢。”凌波嫌弃地拨开了她用来挑自己下巴的弓。
沈碧微立刻笑了。
“就你?还教人呢。纸上谈兵。”
凌波立刻不干了。
“你难道不是纸上谈兵?”
“我见过我家老头儿啊。”沈碧微道:“你没听说书先生说,当年我家老头儿在断龙河打蛮子,人都冻硬了,我外祖母跟着人去收他的尸,硬生生背着他走了一晚上,守住了他心口一点点热气,这才救转回来。老头从此一辈子听我外祖母的话,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京中还有哪家有这样的事?”
“勇国公是情深义重,单一辈子没有纳小也没有续娶这点,就是王侯里独一份。不然也不会只有你母亲一个独女……”凌波道。
“你听听你的口气,多功利,仿佛人这一辈子就为了生儿子似的。”沈碧微道:“老头儿真不在乎这个,他喜欢我外祖母也不止为这个,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从小就皮,棍子都打断几根,还嬉皮笑脸的。我外祖母看他打得可怜,就对着他哭,他什么也不怕,就怕我外祖母掉眼泪。我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才四十岁,老头儿骑了三天三夜才赶回来,一到家就看见满府的孝,从马上栽下来了。一辈子没哭过的人,眼睛都哭出血了。现在一到冬天还犯头风呢。”
凌波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是有父亲的人,也是见过京中王侯的,自然知道这段往事的重量。
“你问我有没有见过情,我见过,但我觉得不会再有了。情是什么,是至情至性之人才有的。京中这些王孙,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深宅后院珍养,到了年纪就诗酒风流,逛窑子,养外室,置通房。其实根本没长大过,不过都是些狂妄又贪婪的孩童罢了,连成年人都算不上,更别说男人了。一辈子没见过生死,没看过塞上的风、江南的月,没靠自己的双手办成一件事,没担起过一点照顾他人的责任,还谈什么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