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让谁来评价,都不会觉得亨利特子爵的记性很好。他记不清弓箭放置的位置,常常为乱放的用品大发脾气,导致身边的贴身男仆常常需要更换。
所以那位一等男仆的死亡也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后续没有更多的调查,以至于露西恩在听到卡桑德拉讲述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喃喃道:“我以为他是失足摔死的……”
“这确实是目前给出的说法。”卡柔德拉耸耸肩膀,“没人追究他从这么低的地方跳下来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也没人在乎这个仆人为什么想死,甚至有个倒霉的送奶工因为第一个发现现场被打断了胆。”
她随手一指不远处为花圃松土的丽娜:“那就是送奶工的女儿,丽亚嬷嬷把她带过来安顿,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吗?”
露西恩正要顺着问下去,她转念一想,感慨油然而生:“父亲因为子爵的处置死去了,女儿却还要为子爵工作……这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你相信这种善心?”卡桑德拉的目光落在“铁处女”玫瑰上,状似专注地盯着那些尖锐的刺,“现在她才十岁,但她会慢慢长大,成为这座庄园里的女仆,再被‘等男仆 设计带走,成为被子爵字用
的年轻女孩儿……你有没有想过,这座庄园里有多少这样的女仆?"
好像一盆冰水发下来,露西恩回忆起一些曾经见过的细节,她的脸色不太好,好像骨头挣脱出皮内,被冰水泼了个正着,她报紧了嘴唇:“ 我没有注意过,但我身边的 仆应该没有经历过这些—我
见过管家纠缠女仆,我以为那是追求的一部分。"
“真的是追求吗?”炼金术士这样低声问道,“子爵可没有尊重过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听命于他的男人会尊重其他的女孩儿?”
她的话并没有更尖锐的政击性,露西恩却仿佛挨了一记掌捆,脸上火辣辣起来—多可悲啊,多心酸,她承担着子酚夫人的头衔,却连自己带回来的朋友都无力保护,如果卡柔德拉没有自保能力,那位
一等男仆没有死,那么眼前的年轻姑娘会变成什么样?
成为子爵和那些男仆餐盘里的一道肉吗?
她不再为自己辩解,眼睫一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过来,你已经逃出去了,我不该带你回到这些肮脏的事情里。”
“不对。”卡桑德拉平静地反驳,“是我要谢谢你,你就该把我带回来,不然那个男仆会祸害新的女仆,新的年轻姑娘,现在他因为自己的贪心死去了,获救的是其他姑娘。”
“我确实逃避了,我以为跑到灵之森林去就没有人可以阳止我,打扰我,用婚姻捆绑我,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的,小镇有镇长,领土有子爵,王国有陛下,只要他们手中留着权力,就永远可以框定我
们生活的轨迹。"
炼金术士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语速不免有些快,露西恩愣愣地听着,连眼泪都忘记擦拭,沿着面颊汇聚成一线水痕,她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像我这样的女人应该做什么?”
卡桑德拉勾起唇角:“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那个酒馆老板?”
“格蕾丝夫人?”露西恩还记得那位金发妇人的名字,迷惘的念头 瞬间像被闪电照亮,她忧然大悟,“我记得,我记得——她想要我为她争取,她想成为镇长,但我无法说服子爵,除非我能为他带来
利益。”
“不!讨好他不是唯一的路,我们王国有过法律,女人确实在结婚后成为了丈夫的资产,如果丈夫死了呢?”卡柔德拉的疃色很浅,是冰块交叠 样的灰色,目光却像跳动的幽蓝色火焰,烫得吓。具备子嗣的妻子可以继承丈夫的财产,名义上是代为管理 ”露西恩突然住口,她不敢想下去,但奇异的是,她现在和卡桑德拉讨论着子爵死去的可能,心中却没有多少恐惧,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渴望让她收住话头。
为了掩饰这点兴奋,她仲出手拨弄着那朵“铁处女”,尖利的小刺划破她的手指,指尖阵刺痛,露西恩清配地相到,这确实是最好的路—她为什么不行呢?没有人会怀疑她,她是弱势的可怜的子爵
夫人,被丈夫不喜的女人。
我需要准备。”露西恩哆嗦者嘴唇,却不愿意再讲出推拒的话,幻想激荡着她的心,像要催生出一种以往没有的东西,那是需要鲜血和手段浇灌的野心的种子,就像刺破她指尖的花一样。她抽身离去,而卡桑德拉还恭敬地低着头,守在“铁处女”玫瑰的身边,就像是花匠送走尊贵的子爵夫人,一切再正常不过。
在某些方面,子爵的记性好得吓人,他牢牢记住侯爵夫人的评语,发誓要洗刷这种耻辱。
“冷冰冰的老女人!”他的丝绸睡衣敞开着,绣花腰带甩到一边,新鲜的年轻女仆不敢说话,她连哭泣也不敢太大声,正跪在地上颤抖,“不过是个寡妇!也敢说我不如女人?”
有眼色的男仆把女孩儿架起来带出去,贴身男仆则递上温度适合的毛巾,让心情不佳的子爵擦脸,他偷瞄着子爵的神情,带着笑容提议道:“您干嘛要同她计较呢?只是陛下的宠爱容易让女人昏头,唉,女人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