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牵着的那只温冷的手忽然抽了出去。
她正要偏头看去,却忽而一股极大的力道把她压倒在草坪上,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视野之中只剩下那抹浓郁得快要滴出血来的红色。
里德尔的神情看上去很不妙。
他眉宇紧紧拢成一团,像是抵抗着什么,又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忍耐,纠结和痛苦之色在他面庞上交错出现,唯一不变的是那只死死按着她肩膀的手,将她抵在地面,他的膝盖跪在她的身侧,手指在轻微地痉挛、颤抖。
似乎他的情绪已然濒临爆发的边缘,然而手背上的印记毫无反应,这证明了一件事,他已然下意识地不想伤到她。
“汤姆。”
伊雯并无反抗,她抬眸盯向里德尔的脸庞,笑意飘渺如雾,轻轻地说:“好久不见啊,汤姆。”
那只手改按为扣,五指深深地抓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呼吸频率断断续续,时而急促时而停滞,就在这混乱的、交杂的呼吸声里,她听到里德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喉结不曾振动,是几乎要被风绞碎的气音,他的头缓缓低下来,像毒蛇抵死缠绕着看中的猎物。
“好久不见?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呢,伊雯,老师……”
那把老旧的锁“咔嚓”一声破碎成块,尘封的记忆如同海啸涌来,太过痛苦了,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身体无一处不在疼痛,以至于他分不清这股疼究竟是从何而来。
里德尔扣着她的力道很大,然而捧着她脸庞的手却是轻柔的。
再度对上了她的眸光,那双血红的眼里竟是流淌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和眷恋。
“我得对你道歉,老师。”他喃喃着,“太久了,实在太久了……我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留下的东西被我弃若敝履,我以为你走之后什么都会消失,可是为什么空荡荡的,怎么都填不满……”
眼前的女孩儿是第一个把他带入魔法世界的人。
她教导他,她认可他,她包容他,她才是“第一个”,是“唯一一个”,童年的大片空白却是充斥了她的身影,而他只想把那段令人厌恶的、毫无意义的童年抛开,殊不知最重要的东西就蕴藏在里面。
“我想过很多办法去填满,杀人、掠夺、堆砌白骨、铺洒鲜血,权力、财富、地位、被人恐惧与臣服……任何手段我都用了,我用尽了,可还是填不满,我不知道缺失的是什么。”
“我快被折磨疯了,再也忍不了了,于是索性把那块空洞连同血肉一同剜了出去,剩下的虽然残缺,但我终于得到了安宁。”
伊雯静静地聆听着,她覆上里德尔的那一只手,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她问道:“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是我,也不是我。”
里德尔的眼尾弯出讥哨的弧度,冷冽如锋。
他发笑着:“是伏地魔,是黑魔王,是那个完完整整的我……哈,天哪,他受不了这股软弱的、只能无止境折磨自己的情绪,他视之为无用的累赘,于是他把我分裂了出来,他让我代他承受这些!他把印记留给了我!”
里德尔趴在她的颈侧笑,笑得嗓音像是变了质的沙哑,讥嘲而疯狂:“他不知道自己丢弃的是什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哈……”
像是情绪溃堤,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伊雯默不作声,手抚上他的后脑,指头没入柔软的黑发里,任由他诉说着。
“约定还有效吗,伊雯?”
他的嗓音霎时间轻柔了下来,一抔月光透出云翳,淡淡地倾洒在她的脸庞。
伊雯说:“你指什么?”
“明知故问。”他又忽然哼笑了一声,瞳孔中的血红色似乎满溢出来,淌出了眼窝,将眼尾也染上那一抹绯红。
他索性卸下力道,让自己懒洋洋地躺在她的身侧,手指缠绕上她卷曲的金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这数十年里缺失的,报复性地补偿回来那样。
“我拥有你。”他的尾音轻快地扬起,有什么极具毁灭性的东西被深深掩藏在
“是啊,我是这么说了。”伊雯也笑着把他的发撩过耳根之后,“不过我当时,好像是对‘汤姆·里德尔’这么说的吧?”
“嗯?”
不解的神色显现眼底,他像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于是伊雯又温柔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如今的世界上,可不止你一个‘汤姆·里德尔’。”
“你又怎么敢肯定,我独属于你呢?”
里德尔闻言,眼睫微微垂下,目光无焦距地落在草坪上某一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的鼻腔里发出一道无意义的长音。
“嗯……”
他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就给其他几个魂器下了判决。
“不是什么大问题。”里德尔淡淡地吐出冰冷字眼,“他们的价值本就是我的延续,妨碍到我的时候,他们的意义就不存在了……给我一点时间,亲爱的,我会让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汤姆·里德尔’。”
他知道她的打算,也明白她是在故意引诱他这么做,用这种手段把他拉拢到她的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