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
汤姆跑到她的身前,近在咫尺,他手里还拿着霍格沃兹的信,想要给她看,但他忘了伊雯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我可以入学霍格沃兹了,我马上就要去对角巷,我拒绝了教授的陪同……我想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吗?”
伊雯安静地垂头注视他。
汤姆的气音断了一下,很快就被他续接上,他没头没尾地说着:“我会进入和你一样的学院,我想让你看着我分院,当上级长,取得勋章,还有一起去霍格莫德……我不需要任何朋友,我只有你就够了,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事,我……”
“汤姆。”
伊雯温柔地打断了他。
汤姆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慢慢地抬起脑袋,男孩儿眼圈那一块是灼痛的红,那对被她称赞过许多次的黑曜石眼睛映出了她的脸庞,还有光尘离散的身影。
细碎光点与雪共舞,在无边无垠的纯白中融化,她像是被阳光照到后就要消失的雪人,金色的发打着旋一点点溶解,化作漫山遍野的萤火虫,白日之下,星河璀璨。
汤姆静立了许久,他终于停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言语,逼着自己去看那满目疮痍的现实。
“我会忘记你吗?”
“会。”
“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不能。”
“你能留下什么给我吗?”
“……抱歉,汤姆。”
她能给予他的,只有一段注定会被忘却的童年。
时间的法则正在生效,她在此世间驻足停留,那大雪之上的痕迹都在被一点一滴地抹除。
新雪会覆盖其上,将不合理的凹陷填充抹平。
伊雯还有心思开个小小的玩笑:“我教给你那么多的东西,也许你再学到时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呢?也不算白白浪费……”
她的双手被男孩抓住了。
伊雯诧异地低下头,只见汤姆的两只手上都布满了血痕,扭曲的魔文在闪烁淡淡的光点,给予了他触碰灵魂的能力。
他死死拽着她,环抱住她的腰腹,手指还揪着衣袍一角,他能感觉到她正在流失,却徒劳地试图将她攥入手心。
“你不能走!”
他的嗓音破碎不成调,像是大雨之后被击裂的砖瓦,只有裂缝在咔嚓咔嚓地蔓延开来,然后碾入尘埃里头,翻进土里,沉入黑暗里。
“你不能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要他们了,我不要霍格沃兹了,不要教授了,不要同伴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汤姆。”她扶住男孩的肩膀,“汤姆,你听我说,这不是我的意愿能撼动的……”
“你会离开,然后什么都不存在了。”汤姆抬起眼睛,水光碎裂在那一片灼痛的红色中,“不能这样,这不公平,你还记得我,可我不记得你。”
他的手扣紧了她的五指,指关节都泛成森冷的白色,两只手冻得通红,满是割痕,而他就这样用尽全身力气攥着她,俯下身子沙哑地喊道。
“至少该留下什么,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伤也好痛也好,至少让我记得你!让我知道你来过!!”
“我不能没有这个,不能……给我留下点什么——算我求你,求求你,伊雯……”
……
“汤姆,抬头。”
男孩儿朦胧的视野重新映入了她,这一回,伴随着丝丝缕缕银色的光华。
伊雯捧着他一边的手,魔力随着她指尖划动游走,更加灼热的痛楚在手背上传来,汤姆毫无知觉,只怔怔地望入她的眼眸,那片碧海里有了他的身影。
除了那些斑驳的血痕之外,汤姆两只手背都是白皙光洁的。
他说给他留下点什么,避开时间的修正,她又能给他留下什么呢?
——她总算是醒悟了过来。
银色的螺旋标记一笔一划地刻在男孩儿的手背上,透过皮肉,深入灵魂,比烙印更深更痛,却也无可磨灭。
从此以后,它与他绑定,它与他融为一体,世界不会允许汤姆·里德尔在幼年时死去,只要他还在呼吸,它就不会消弭。
这是在利用法则作弊。
那个三笔绘成的银色螺旋落成,淡淡银辉如月,两段丝绸般的旋痕之上,那白色的尖端,好似伊甸园之树上,向人间探来的一根枝桠。
“这是什么?”
“这是我。”伊雯捧起他的脸,专注凝视着他,“汤姆,这是我。”
他握着她的手指,轻声地说:“它会让我记得你吗?”
“不。”伊雯摇头,却在汤姆晦暗下来的目光中,忽然笑了起来,“但是它会是那一根因果相连的线,我将思念都寄托在了那里面……它会一直沉睡,等到时间重新变成完整圆环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尽可以将我遗忘。
这只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伊雯的手也融化成了星光,她眉眼柔软如羽毛飘入春日的湖泊,漾起的涟漪是无声的,亦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再见?
——好久不见。
……
伊雯不是自然醒的。
她是被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