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邈丛深沉的昏迷中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座帐篷当中;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子青草与牛羊粪便的气息,帐外还有成群牛羊行进和骏马奔走的嘶鸣,以及打水、割草、敲击铁器的声音。
而他也再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每一处伤口都被好好的包扎过了;以至于他轻轻一动,就能感受到无所不在的酸痛痒麻;以及伤口涂抹了药膏之后,那种兼具清凉与火热灼烧交替的阵阵触感。
这个结果,固然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从那些追杀者手中活下来;但同样也本能的生出了一些忧虑和疑惑;究竟是什么人在最后时刻救了自己?随即他就感受到自己时刻不离身的杖剑。
就被安放在他躺着的兽皮垫子边上。谢邈忍不住伸手就去拿,哪怕为此全身上下都痛的龇牙咧嘴;但只有这位“老伙计”在手中,才能让他在这陌生的环境中,获得些许的安全感和心灵上的慰藉。
“我不建议你乱动,免得伤处重新开裂,白费了我一番包扎和施药的功夫。”但下一刻,冷不防有个声音说道:谢邈不由悚然一惊,他微微侧头就朦朦胧胧得看见,在帐顶的一角正团坐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主动开声之前,居然连他异于常人的听觉和体感,都没有能够察觉的存在。这人正拿着一本册子和炭笔,嗓音就像是砂纸打磨过的一般继续道:“既然你醒来了,那就可回答问题了。”
谢邈这才注意到,在朦朦胧胧的视野当中,他似乎看见对方的颈下,一个难以掩饰的硕大疤痕;就像是将原本的脖颈,撕裂开了大半似的。因此他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何处?,你又是什么人?”
“……”然而,对方却嗤声一笑:“你刚醒来就只在乎这个?至于我们是什么人,你目前还没资格知道;只要明白既然可救你,自然也能发落你,故须得老实回答问题,阐明这一切的前后缘由?”
“多谢,援手之恩,但我……身上的干系牵连太大,已经贻害了不少相关人等。”谢邈闻言却有些无奈道:“不好再危及你家主人,还请火速将我送官,最好是州府大员,不然一切就来不及了。”
“这就巧了,合该是你的运道不衰,竟然会遇到了我家主人。”这人闻言微微一笑:“倘若说本地州府上下,只怕在没有比我家主人,更加显赫的所在了;但须得你实话实说,不得有丝毫隐瞒。”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听取另一番的汇报;“启禀官长,此番闯入猎围中的共计三十一骑,俱已当场擒获;初经审问供认,其中有七人乃是松山州苍氏藩的射雕手,五人是奉圣州雁城的巡队健儿。”
“还有两名商帮长白联的护卫,来自营州的快骑捕役师徒共计三人,剩下的则是本地新京社所属的游手、义从,都是为追逐一位作案无算的独行大盗,破风刀龙波的一千缗暗标悬赏身价而来的。”
江畋听到这里,突然就心有所动;作为朝廷监控天下江湖人士、游侠健儿的专属组织;在京华社和新京社发布的悬赏当中;其实是有着明赏和暗标的区别;其中明赏最简单,只要有钱都可以发布。
发布人的身份和要求也是公开的,面向的群体也是最为广泛;只要能够基本达成目的,无论是死伤多寡,最后总能够拿到全部、部分的报酬。而暗标的受众面就要狭窄的多了,具有一定门槛要求。
比如具备一定资质和身份上的保证;而悬赏发布人的身份,也是秘而不宣的匿名存在;悬赏的要求更是千奇百怪,甚至有悖正常的法度;从最基本的寻人、调查事件,到指名打断某人的第三条腿。
因此,有时候的暗标发布,其实是没有多少人接的;更像是面向地下世界的某种通告。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帮会,或是暗地里活跃的刺客、杀手团体会闻风而动,从另一种隐秘渠道接到相应委托。
但不管怎么说,花这一千缗悬赏追杀一个独行大盗,也未免有些价格溢出了。要知道按照国朝的币值和物价,在生活成本腾贵的京师之地;一缗钱(8-900文),也足以置办一桌大鱼大肉的席面了。
而一千缗的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以在长安平康里三曲的南曲坊巷中,包下来一个半掩门的小公馆;逍遥自在的挥霍上大半年了。而在这燕北、塞南之地,足以买下一个现成大庄子/牧场。
这对一些在边地刀头舔血的义从团体,或是押解行的武师组织,乃至是帮派会社;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安养退路。更何况,除了新京社已经发布的暗标之外,说不定还有同样数量的鬼市/地下悬赏呢?
虽然,比这个高的悬赏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或者,干脆就是已经空悬了几十年,弄不好当事人和目标都已经老死的无头公案;远比不上这个新鲜出笼的悬赏更容易上手。
或者说,根据江畋派人从附近州城获得的消息;这个悬赏不是逐渐递增的,而是随着一连串与边地藩家相关的灭门惨案,一下子将悬赏堆到这么高的。所以,这人要么是突然冒出的穷凶极恶之辈。
要么就是其中别有隐情,牵涉到很大的干系和关键。不过,江畋也没有兴趣参合,这种地方上纠缠不清的破事;打算回头就将来人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