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几下勾勒,画出了山东东路的简单模样,随即一指。 郭宁倒抽一口气:“济南?” 他觑一觑尹昌的脸色,犹豫道:“济南虽然是大府,毕竟屡遭兵革,此前蒙古军过境,左近俱成丘墟。尹将军要去济南府招兵,这个想法很好。只是……” 尹昌微微一笑:“只是什么?” “咳咳……济南府南阻泰山,北襟勃海,界午道之中,乃山东的肘腋重地。自古以来,诸侯争齐,济南首当其冲;济南多事,则齐境必危。不瞒你说,这个地方,我是打算遣一重将坐镇的,还得在地方上好好经营,抚戢流亡,缮城保境。尹将军若在那里招兵,与后来坐镇此地的文武官员,稍稍有碍。” 尹昌哈哈大笑:“节帅,我去济南,招的却不是济南当地的兵啊?” “你是说……” “杨安儿元帅败死之后,各部四分五裂。刘二祖、彭义斌等人据深山险阻,尚能勉强维持;而时青、夏全等人各据一方,听说都在和遂王接洽请降。唯有东平府的方郭三,还在与展徽彼此厮杀,以至于兵连祸结,地方上人心惶惶……” 尹昌离席起身,信心十足地向郭宁一揖:“只消节帅答应的甲杖粮秣不缺,我去济南走一趟。凭我的名望,十日之内,就能从东平府招来一万人,若节帅给我一个月,我能招来三万人以上,全是曾经打过仗的壮丁!” 郭宁颇为意动:“真有三万人?” “至少三万人!填补完我本部缺额之后,其它的,都归节帅!” 郭宁身子一动,又落回原处,藉着灯影掩饰,口中干笑数声:“这倒是……倒是……” 尹昌将郭宁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 他屹立山东多年不倒,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也是潜力深厚的乡豪。按常理而言,就算有投靠郭宁的意思,在没摸清楚郭宁的性子之前,不必那么急切。 可李全的势力溃败太快,稍稍迟疑,就要玉石俱焚。何况当时情形,就算李全还能维持,说不定就要火并尹昌,争夺滨州,那还不如一拍两散算逑。 所以,他直到这会儿,才能以一个老江湖的眼光,来仔细判断这个崛起神速的年轻人。 他心想: 这昌州郭宁确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豪杰,可毕竟太年轻,在用人权术上头,远不够圆融老辣,台面上的周旋功夫,恐怕还不如李铁枪呢。 郭宁这会儿的表现,明摆着是既想要那些兵员,又担心我在济南扩张势力,影响他后继的安排。 这样的小心思,实在不利于招揽豪杰。怪不得他领着北疆劲兵南下足足一年,却始终局促登来三州,只顾着成天笼络军户;也怪不得他麾下的将校,都是和他一样的北疆人。 不过,我倒不在乎这些。 似郭宁这样的人物,旋生旋灭,与我何干?济南府那边,又与我何干? 郭宁的气量算不上大,可这世道里,我本来也只想把滨州经营到有如铁桶,牢牢守着我的安乐窝罢了! 自以为猜中郭宁心思,尹昌伸出一只手,翻了两翻:“十日。” “将军的意思是?” “我到济南,只留十日。十日之内,我必招满一万五千人,然后回返滨州。” 郭宁举棋不定:“十日之后呢?” “我与济南历城水寨的黄定乃是至交,十日之后的事情,交给他就行。节帅若不放心,我可以再留一批人协助……” 尹昌清清嗓子,待要再说,郭宁笑道:“哈哈,哈哈,不必那么麻烦。将军且去济南,所需人手,你自家调配,我不管那许多。所需粮秣物资,五日之内送达,十日之后,我派人来与将军交接。这十日里招揽到的兵马人丁,不拘多少,都是将军你的!” 这是真担心我在济南久留啊。尹昌心中暗笑,脸上神情庄重:“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时候夜已深了。 尹昌不在郭宁的帅府里多留,起身告辞。 郭宁亲自送他出外,又郑重道:“兵员以外,我还准备了些许财货和一个小小官职,其实不足以酬功,但出于我的一片诚心……尹将军莫要嫌弃。” 尹昌心满意足,拱了拱手:“不敢,不敢,节帅客气了。” “倪一,为尹将军领路,去馆舍。” “是。” 一行人走了几步,郭宁又在后头扬声道:“我已遣人在城里为将军择吉地,造住宅,将军下次来,就不必再住馆舍啦!” “哈哈,哈哈,多谢节帅厚赐!” 待到尹昌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郭宁这才回到院里。 看着桌上杯盘狼藉,郭宁觉得,自家其实没有吃饱。他捡了块饼子,塞进嘴里,又咕冬冬地灌了半壶茶,在一旁的长条石凳上瘫倒。 吕函正好出来收拾餐具,见状推了郭宁几下:“起来,这不凉么?” 郭宁拉长了嗓门,慢慢都囔:“累啊,不想动了。” 吕函伸手按按郭宁的胳臂,捏捏他的腿:“这次出兵,你可没下场厮杀,怎就累成这样?” 郭宁指了指脑袋:“这里累!” 吕函又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