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请自来,是敌非友。
叶白榆背窗而卧,看不见窗外的人影,但能听出来是个男子——也就是内侍。
他来到窗下先是一阵窸窸窣窣,似是掏出了什么物件,然后是窗户纸被捅破的细微声。
居然还准备了迷烟,也真是看得起她,以她现在的德行,进来往她背上踹一脚就能制住她。
她用被子捂住口鼻,避免吸入烟气。片刻后烟燃尽,房门栓被从外挑开,内侍仗着放了迷烟,动作大胆起来,直接拿脚踹开了门。
房内迷烟不散,他不敢久留,快步来到床前,拔刀就要抹叶白榆的脖子。
叶白榆正待反手擒他,忽有一阵细微的,像是细针的东西划破夜空射向屋内。
她身心一颤,整个人被施了定身术般僵住。
随即,行刺她的内侍无声倒地,一声短呼也未发出。
与此同时,在附近行走的隋末倏地停住脚步,视线如临大敌地射向养居所的方向。
是谢容与!
隋末曾几次与谢容与交手,此人功夫深不可测,进北黎宫城如进自家后花园。整个宫里,也就只有他与陛下能在一定距离内感觉到谢容与的存在。
但今日不是他进宫的日子,他去养居所作甚?
隋末半夜出宫是火烧眉毛的要紧事,他接到消息,罗侍中死在了吉康坊,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但谢容与进宫是事关陛下的大事,他只得原路返回,先去长明宫内寝。
一边调动了全部的玄羽卫与金羽卫守卫宫城皇城,长明宫附近更是加派了三倍人手。
“陛下!”隋末在寝殿外道,“谢容与来了,现在养居所。”
谢容与三字一出,萧宸噌地坐了起来,下床披衣开门一气呵成。
晚风吹进寝殿,未及披好的玄袍被扯的猎猎作响。
这一股忽然而起的春风吹来了萧宸的噩梦。
那日在城楼上,初冬的风也是这般鼓动着她身上的红衣。他看似满不在乎地立在她身后,让谢容与在城池与她的命之间抉择。实则他的心慌得摇摇欲坠,他怕谢容与最终选了她,更怕他们之间有什么里应外合的默契,在他不可掌控中逃出生天。
她与谢容与一起长大的默契是他望尘莫及的。他花了两年时间,举全国之力寻遍北黎才勉强找到她。而谢容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确定她在哪。
萧宸此时内心的妒忌若化作狂风,足能把大殿掀翻。他迎风踏出,疾步往养居所而去。
充满寒意又隐约慌张的声音随风送进隋末耳中:“封锁皇城,谢容与可以滚,但她不能离开皇城一步。”
“随我走吗?”
谢容与单衣长袍立在门边,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温和。
不知是不是烟气熏眼,叶白榆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四个字她等了有七余年,从离开南陵,离开他的怀抱起她就在等。
那日在城楼上,只要他对她说:“随我走吗?”或是“走吧。”她就能立刻杀了萧宸。南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下雍城。
可他却把箭头对准了她。
以谢容与的聪明,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在当时杀萧宸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谢容与没有选择与她合作,他对她不再信任。
信任不在,过往的一切都如云烟,风一吹就散了,散在了那个注定分道扬镳的初冬。
床上的女子没有说话,谢容与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没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但这不重要,她就是她。她是什么样子都好,变做什么样他都不会认错。
良久无言,他轻轻叹了一声,说:“来得太急,我没有带‘容音’,药方是你的,记得自己配,别苛待自己。”
“三日后,我与萧玄青有一场战,若我不幸殒命,你便把我送回南陵,埋在钟山桂林下。”
“我走了,如果明天还幸运,我再来看你。”
音落,衣随风起,门口的人悄声离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叶白榆从被褥里抬起头,眼角的湿润不知何时涨满了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这两年多她从未流过泪,过去的喜怒哀乐早散在了城下。但谢容与用几句话就能轻易把他们捡起来还给她。
“容音”是两种伤药,“容”止血止疼,“音”愈合。那时候叶白榆学医有成,乐衷于配各种伤药,因为师兄们常常受伤,她想让大家少受些疼,立志配出“无痛快速愈合”的伤药。
当然,这想法最终也只是个美好的想法,受伤愈合本就是个缓慢的过程,难以人为干预。不过她一番努力也算有用,“容音”两种药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重伤带来的痛苦。
药配出来的时候也是个春天,她兴冲冲地拿去给他显摆。
谢容与的院子里有几株荆桃,恰是花繁之时,粉白染天,馨香满地。他在花下摆了一张木案,不知在写什么。
“师兄!我好像配出了超越师父的药!”
她扑挂在他背上,惹得荆桃簌簌降下,撒了他们一身。
笔下的字被她带歪,谢容与笑着放下笔,把那张写坏的字折起压在书页里。
“阿音配的药总是好的,上次的药就很好,我用了一点都不疼,这次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