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他听叶白榆的话,却不能控制本能的反应,他无法容忍叶白榆遭遇任何可能的伤害,哪怕她是权宜之计。
他身体的反应快于思考,在叶紫芫咄咄逼人时就蓄力于拳,不等她抬高胳膊便上前反击。
却被叶白榆扯住了衣角。
霍渊一愣,但见叶白榆面色未变,眼睫都没颤一颤,在叶紫芫靠近之时伸脚踩住其衣裙。
叶紫芫那浑然天成的颐指气使霎时滑稽起来,像只臭水沟里扑棱的野鸭,狼狈地往叶白榆身上扑。
霍渊眼疾手快地拉开轮椅,叶紫芫面前没了依托,痛痛快快地砸向了地砖。
“咚!”
这肉身砸地的巨响使得屋里静谧片刻,随即,地上挤出一嗓尖厉的哭嚎。
“呜啊——娘!疼疼疼死我了啊——”
韩氏要脸要强,见不得亲女这般丑态,心累地扶着额头指派手下人:“扶起来扶起来。”
叶紫芫被一群婆子丫头七手八脚地扶起身。精美的钗环散了一地,那精心梳的发髻乱了,扑了几层的香粉花了,额头撞得通红,狼狈又好笑。
叶白榆亲眼见着几个丫头憋笑憋得五官扭曲。
“混账混账!”叶紫芫丢了这样大的脸,火气没处撒,身边的人、物都遭了殃。她摔打着桌椅骂道,“叶白榆你竟踢我!我要你的命!”
这话在外人听来就有些迁怒了,谁不知道大姑娘双腿皆废,哪里能踢人?可二姑娘说她踢了,别人也不敢置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搬起椅子朝大姑娘砸。
霍渊抱臂站在大姑娘身前,用你敢砸一个试试看的眼神睨着叶紫芫,道:“大姑娘不会踢人。”
叶紫芫可不怕这傻子,举起的椅子毫不犹豫地砸下去,“挡道的狗东西,不是她那是鬼踢的?”
这回叶白榆没能拉住霍渊,她想不到这孩子执拗起来比驴还犟,桩子似的扎在面前。
好在叶紫芫没什么力气,椅子举不高也砸不疼,对霍渊造不成伤害。只是可惜了,叶白榆本想挨上这一下,让叶紫芫担一个殴打待选秀女的罪名。
“胡闹!”
韩氏再也看不下去,呵斥叶紫芫,“侯府嫡女,大家闺秀,待选修女,成什么样子!”
叶紫芫气出了哭腔:“母亲她弄坏我的新衣还踢我,我出了那样大的丑你呵斥我作甚!”
“把二姑娘带下去。”韩氏肃着面,不容置喙。
叶紫芫被丫头婆子们连哄带劝地扶了下去。韩氏端坐着看向叶白榆,“你这小仆不成样子,可知伤了紫芫就要担一个伤害待选秀女的罪,便是我也护不住,我一惯纵容你,你也得懂得收敛自持才是。”
好一个倒打一耙,便是叶白榆见惯奸恶,也十分佩服韩氏这把白抹黑,把黑洗白的本事。
“平日就罢了,今日当着宫里的人你委实不该任性,我不得不罚你。”韩氏一副不得不大义灭亲的不忍,“带着你这小仆去祠堂思过。”
去祠堂思过是侯夫人常用的,“最严苛”的惩罚。她一个名门贵女,端庄得体,不会骂人也不忍打人,就借叶家祖宗来教训人。在侯爷跟外人看来,这是贤良淑德,是主母典范。
但他们不知,跪祖宗的门道因人而异。
比如二姑娘去祠堂罚跪就只是跪一跪,饿了有热饭冷了有被褥,跪累了还有丫头揉腿捏肩,换个地方解闷儿罢了。
如果是叶白榆去祠堂,那就是没吃没喝没休息,有恶婆子不时进行精神攻击,还会放蛇虫鼠蚁咬人,咬伤咬死都是意外,与韩氏没有半文钱关系。
不过,韩氏那些所谓的暗刀子对叶白榆来说屁也不算,倒是搭给她不少蛇虫鼠蚁做药材。
这回倒比以往罚得狠,祠堂地上竟铺满了荆棘,看起来是要将他们扎成刺猬。
“瞧瞧这吓人劲儿的,咱们夫人何时这样罚过人,定是气坏了。”
王嬷嬷并几个婆子站在祠堂外,眼角眉梢都挂着看好戏的兴奋。王嬷嬷方才被冤枉,正憋着口恶气,说话比谁都阴阳怪气。
“还不把霍渊这个恶仆丢进祠堂跪着,给他脱了鞋,大姑娘虽有错,到底身子尊贵跪不得,便铺个蒲团让她坐着,可仔细着,别,扎伤了大姑娘。”
叶白榆知道她们的把戏,说是坐蒲团,多半蒲团也藏了刺,要么抬她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她,让她浑身滚满刺。
这点把戏还真难为不着她。当年学轻功,她曾赤足走过竹刺,师父说如此训练能使她比常人轻盈坚韧。这些荆棘铺得密密麻麻,看着瘆人,但跟稀疏尖锐的竹刺不能比,与她来说不过挠痒痒。她教霍渊练轻功时,亦让他踩过木刺,也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她今日得演一出苦肉计。
不论萧宸能否注意到她,她都有办法把今日祠堂里的事传出去。她是待选秀女,一旦受了伤,韩氏要担一个伤害秀女的罪名不说,还会叫人指摘她虐待继女。
韩氏不过凭着伪善的嘴脸赚一个贤名,把这层脸皮撕破了,够她喝一壶的。
叶白榆做好了扎成刺猬的准备,却见霍渊一胳膊挡开抬她的两个嬷嬷,又俯身抱起她,脱了鞋,如行平地一样走进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