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上京。
陆恒带群玉去一家他少时吃过的老字号酒楼吃晚饭。
太阳斜挂西天,街市上人潮熙攘,群玉和陆恒坐在临街的位置,伴着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把酒楼里所有招牌菜点了两趟,大饱口福。
吃完饭,两人又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制备新的厨具。
即便飞升成了上神,陆恒也不会空手生银钱,仍用着之前存在万象乾坤戒里那些。余下的不多,他精打细算,在每个铺子里都要费一番口舌和人讲价。
群玉没给他造银子。她仍惦着之前和他说她下厨失败,把他的东西全炸没了时,他脸上那想笑又憋着的表情,实在讨厌得紧。
从石匠铺订了个炉子出来,群玉状似随意道:
“其实我以前在家里,娘做饭,我时不时也给她打下手。只是在遇见你之后,久不练习,手生了罢了。”
陆恒点了点头,淡笑问:“那你以前下厨时,手下的东西不顺你意,你也是炸了了事?”
群玉蛮横道:“从前我只是个山野丫头,现在我可是大魔头,所有让我不痛快的东西,我都要让它们从世上消失。”
“我知道。都是那些东西的错,和你无关。”陆恒牵起她的手,攥在掌心里,“以后不会离开你那么久,让你不得不自己做饭了。”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群玉漫不经心道,“别说大话,若你哪天又被打得半死不活窝在皓天泽里,该怎么给我做饭?”
陆恒想了想:“你说的也对,世事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群玉嗤笑:“是你们神仙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可没有,我只顺我心意过活。”
陆恒看着她,不知是羡慕还是向往,思索片刻,缓缓道:
“若我哪日入了身不由己的彀,做了身不由己的事,希望你不要忘了我的心意。”
群玉眨眼:“你的什么心意?”
陆恒抬起握着她的手,几乎要放到唇边,然而此处大庭广众,行人如织,他挣扎了下,最终没这么做,只低声道:
“我真心卖身予你,要给你做一辈子饭的心意。”
“好。”
群玉答得轻快,这话她听了很多次,已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这便回天上去。九重天高邈遥远,跳下来容易飞上去难。陆恒虽已成神,上次去神界还是被两位老神仙领着,因此他并不太认得路,正好趁今天熟悉一番。
群玉由他抱着,一头窜上高空。
夕阳西斜,熔金似的霞光铺满天边,群玉眼底映着云蒸霞蔚,蓦地笑起来。
陆恒抱她抱得很紧,好像生怕她丢了似的。
“你松松手。”群玉含笑道,“你不是想认认路吗?我对神界很熟,我来带你吧。”
说罢,陆恒只觉怀中一空,一股雄厚的灵力忽地围绕他盘旋起来,下一瞬,他身旁现出一条鳞甲漆黑,双眸深邃,苍俊嶙峋宛若暗夜中涌动的
山岭一般的黑龙。
龙面正对着他,陆恒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群玉的真身,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下意识感到震慑、恐惧,以及莫名的激动。
群玉已将身形缩得足够小,宽不达一丈,长不达百丈,盘踞在陆恒面前,缓缓低头,用额头轻触了下陆恒的额头。
“看呆了?”黑龙发出少女清甜的声音,带着得意的轻笑,“怎么样,酷不酷?是不是害怕了?”
“还好。”
陆恒抬起手,轻触了下她的龙角,不足一瞬,群玉真身突然一颤,像被戳了痒痒肉,双眸睁大,“龙的角不能随便乱摸的!”
“为什么?”陆恒不解。
“据其他龙族说,是因为龙角神圣不可侵犯。”群玉道,“但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龙角相当于外露的骨骼,比有鳞片覆盖的地方敏感。以前也没人敢摸我的角,刚才你碰了下,我就觉得全身痒得慌。”
她说话直白,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陆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不碰了。”
他悬停在一片被霞光染红的云雾中,雪白的衣角也渡上一片金箔,整个人变得暖意融融。群玉忍不住围着他绕了个圈,用身体把他和一团红云圈在中心,再让那团红云托着他飞到自己身上。
陆恒有些受宠若惊,轻轻坐到群玉鳞甲之上,他忽然道:
“此情此景,令我想到一个词语——乘龙快婿。”
“……”
群玉被他冷到了。
“开个玩笑。”陆恒道,“能乘太古神龙上天,我此生实在圆满了。”
“我飞得超级快,你小心别摔下去,乘龙快婿变倒插葱。”
说罢,群玉腾云驾雾而上,时而穿梭于万顷霞光,时而搅弄滚滚浓云,陆恒乘得很稳,金红色的清风疾速从耳廓略过,灿烂辽阔的天幕在眼前如流沙般流转变幻,天地间一切声色化作自由的高歌,畅快地让人彻底忘却从前,也不再惶恐未来,所见所思皆凝结于此时此刻,恨不得永远只活在当下的这一瞬间。
金乌半沉入山脊,月影于余晖中初现。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陆恒的声音逆风传来,很轻很低,“命运待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