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日光泼进室内,梦魇如同无从遁形的鬼影般溃散开去。
钟灵猛地起身,呼吸微促,有碎光从隐隐晃动的床帐间溜出来,在她的身上跳动起伏。
钟灵坐在床榻间,缓缓平复着呼吸,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侧脸有种孤冷寂寥之感。
她凝神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
如果天堂和地狱之间没有那么水火不容,姜弦月是不是就不会把那把刀插进她的心脏?
谢尧意的提议再度浮现在钟灵的脑海中,她的思绪渐渐飘荡到水晶球那个不详的预言里……
失去腺体,也不一定会死的吧?
就算真的死了,又有谁会在意么?她的手指蜷曲起来,其实对于她而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过是在漫长岁月中孤独一生。
即如此,那还不如去做点什么。
就像一道不知名的力量被骤然打进脊髓一样,她掀开被子豁然起身,展开翅膀,飞到了塞洛河畔的一间疗愈神殿里,“你好,请问圣洛奇天使在吗?”
“我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你死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
“这次行动是由你发起的私下行动吧?根本没有得到上面的批准!他们是因为义气才跟你一起去的,你却让他们全部丧命在了那个鬼地方,你负得起责任么?”
“我儿媳妇都怀孕了,我都等着抱孙子了,你为什么要拉着他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你怎么不干脆一起死在那里?!”
每一声声嘶力竭的质问都化作刀刃,一片片凌迟着谢尧意的心。
整整一支小队,全部泯灭在了无边之地。
他们曾经一起在潮湿的雨林中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剿灭反叛地狱的恶魔,消灭邪恶精灵留在地狱的病毒,甚至单单一组人就敢去挑战久负盛名的天使军团……虽然被追杀的十分狼狈,最后却在天使们的追击中全身而退。
这一事迹被地狱奉为传奇,百般歌颂,每次开战前鼓舞士气时,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本以为就算创日需要的这些材料再怎么珍惜难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的事儿……没想到最后把命都搭了进去。
去时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来时却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谢尧意身上背了那么多恶魔的命,再加上他那个没出世的小外甥。
这代价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
下着雨的潮湿街头,谢尧意背靠着下水管道,手里抓着个空的易拉罐。
冷冷的雨水狂乱地拍在脸上,额发不停地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墨发砸落到地上。
他的脸上有几道瘀伤,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浓密乌黑的睫毛上沾了水珠。
那天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口中不住呛血的许卓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谢尧意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我……我有个爱人……她叫安扶,是个天使。”
天使?
谢尧意的瞳孔一缩。
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天使和恶魔相恋通婚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这种行为被视为背叛地狱。轻则会被身边的恶魔戳着脊梁骨骂到死,重则会被激进主义者群起而攻之。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她有危险,就没告诉你……”
“她怀孕了,待产期就在最近,我……恐怕是回不去了……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一下……”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沾着内脏碎片的血块,苦涩着微微笑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看看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向远方,仿佛那孩子的面容已经浮现在他的眼底。
谢尧意感觉手下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看着许卓言的嘴唇透出灰败之色,整颗心瞬间掉到了冰点。
“你怎么不早说?!”谢尧意的手死死摁在他胸口的贯穿伤上,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
如果他知道谢尧意家里还有一个临近待产期的孕妇,绝对不会让他一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抱歉……”许卓言和煦的眼睛悲伤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你快走……别在这待着了!”
“安扶还得拜托你呢……”
“走啊!”
他猛地推了一把谢尧意,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狠下心转头离去。
许卓言怔怔地望着袅袅白雾,被鲜血染红的嘴里轻轻念叨着:“如果天堂和地狱之间……”
“……没有战争……就好了……”
心脏闷痛的像要爆炸,眷恋和不舍席卷了整片眼底,他朝着天空伸出手,仿佛是在拿手抚摸爱人的脸庞。
安扶……对不起……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睛下方落下一道疲惫的阴影,我真想……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家……
许卓言泯灭的瞬间,信息素的联结消失,深入骨髓的感应一息之间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