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帝下令全城搜捕逃跑的刺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离城的重要关口都设置了关卡,但是这样严密的搜查仍未见效。从事水戏活动的民间艺人抓了大半,百姓正常生活受到影响,参与过招募艺人的官员罢免问罪者亦有之。
主管此事的齐谌上书罪己,齐询幸灾乐祸了好久,浑然未觉一场风暴正在慢慢靠近,伺机将他卷入其中。
令仪猜想,齐谌刺杀齐询不成,找人诬陷亦未果,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郁结可想而知。他此时说不定在盘算一条毒计,誓要置齐询于死地。而那件事之后,她也会彻底暴露自己,从此和齐询决裂。
齐询抚摸着她头顶光华璀璨的定情信物,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兴奋:“好美,和你很配。”
令仪低眉掩去眼中的忧伤,嘴角浮上一丝羞赧的笑意:“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才漂亮。”
这对钗并不是皇上送贵妃最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贵妃珍视它那么多年,还在临终之际传给了唯一活下来的儿子,而不是带着它进入陵寝,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皇帝在看到它的时候,能够想起新婚之夜对她的承诺,无论如何都要护他们的爱子周全。
过了几天,令仪担心信物被摔坏了,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锦盒里。每次他来看她,他们都会并肩坐在一起,一边摩挲那件宝物,一边耳鬓厮磨。
有时令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安慰不久于世的绝症病人,眼角藏着泪,嘴角却在违心地上翘,在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的齐询面前强颜欢笑。
有时她觉得自己也是一样悲惨,就算齐谌担保此事之后她不会受到牵连,她也无法相信他。
靖国公府的众人听说过两天又有热闹看,都兴高采烈,衬托得忧心忡忡的令仪更显反常。
“陈复行来找过你吗?漏网的那几个人究竟藏在哪里?”
听了令仪的问话,渊柔无奈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京城又说不上多大,几个刺客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又能躲到哪里去?”令仪语气仍是淡淡的,“看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们。”
“刺杀皇上非同小可,四殿下真会如此糊涂吗?”渊柔扶着额头,不敢置信地问,“我听说户部有个侍郎因为未能识破刺客伪造户籍都被牵连了,窝藏逃犯更是谋逆大罪,他会为了陷害兄弟铤而走险吗?”
令仪眼中浮起一丝苍凉的笑:“这个人心机之阴险毒辣,我竟今日才知。没想到我为了对付齐询,竟沦落到为虎作伥的地步,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见令仪受难,渊柔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此时心底却并无喜悦,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如今看来只能祈祷你的把柄会起到预期的效果了,不过那也许会加速你的死亡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补充说:“还有件好玩的事,父亲近两日听说户部尚书明年要告老还乡,刚刚被波及的这个户部侍郎入职多年,是继任的热门人选。这下可好,他一获罪,反而便宜了另一个资历不如他深厚的竞争者了。”
本朝文臣武将向来水火不容,靖国公一听到文臣中出了什么笑话,都要四处宣扬一番。令仪从前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些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听渊柔一说,她瞬即了然:“这会不会也是齐谌授意的?他这样难道不算结党营私?”
渊柔耸耸肩:“不知道,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而且获罪的这个人比起捡便宜的那个人更巴结齐谌,齐谌总不会坑自己人吧?”
令仪暗暗思忖:利用旁人的思维惯性,正是他的可怕之处。
一直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她,就是最先品尝到苦果的受害者。
似乎每到端午这天,都要酣畅淋漓地下一场雨,今年也不例外。还在梦中的时候,令仪的肌肤上便沁出窗外缠绵雨丝带来的阵阵凉意。水汽蒸腾着艾草和菖蒲的清新气息,吹进她的胸臆,充塞着阵阵畅快舒爽的感觉。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年大概不会有人给她系丝线了。
令仪小时候,每逢这天早上母亲都会派小丫鬟给她系五色丝线,她一醒来就会惊喜地看见手腕、脚腕上突然出现的礼物,以为周公也在为她祈福。
她刚想睁眼,门口传来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都下雨了,还有必要吗?”慧舟低声问,生怕吵醒了梦中人。
“要啊,系完了再扔也是一样的。”
柳珠弦温柔的话音和着雨声传入令仪耳中,她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醒了?”
令仪闻言坐起身,任由柳珠弦取来丝线,拉过她的手腕比了一比,剪了一段给她系上。
令仪凝视着她熟练的动作,好奇地问:“你每年都亲手给她系这个吗?”
柳珠弦点头回答:“是,她长大之后也是如此。”
慈爱如靖国公夫人,也是命丫鬟来做这种事的。她念头刚起,就强行压下,母亲待她好,又不是用来比较的。
柳珠弦给她系上,又用剪刀剪断了丝线,扔在雨中:“好了,所有的邪祟都随雨水飘走啦!”
因为齐询要参加宫中的端午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