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零醛面前。她安静地低头坐在郁金香花圃前的长椅上,两手紧握着那部小小的红色按键机,神色平静而漠然。
“你来了啊。”她拉扯嘴角笑了笑。
“真是的……”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迷路了啊,为什么不找个路过的同学问一下啊,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行动啊……本来满腹的牢骚,到了她跟前,却一句也蹦不出来。
“我抛着硬币在路口随便选一条路往前走,到这里有点走不动了。抛了那么多次,我也记不得该怎么回去了。”她梦呓一样地自言自语,“这里人好多,我好害怕。最后还是只能……来找你。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待在原地的。”
“没……没事,你看那边有过山车诶,我们一起去玩吧!”我试着拉起她的手,她却畏缩地躲开。
“不要……不要这样子。……你应该赶紧离我远一点啊,不要再这么温柔地对待我。”她强装出强硬的语气,但是逃避着我的眼睛。她一点也不会说谎。
“为什么呢?”我慢慢靠近她,不让她转过头去,“不能说谎哦。”
“哈……就算现在我们是朋友……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的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很烦人很恶心总有一天……所以我宁愿你现在就走开就像其他人那样子对我好了。”她深深喘着气,抛出一堆纠缠着的话语,那双眼睛坦白而毫无保留地瞪着我,好像在说“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会这样的!我会永远呆在零醛身边,就算你轰我走也不行!”我条件反射般地这样宣誓道。
“是吗?就算我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就算我脑子里充满着恶心的想法就算我干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就算你看到我……”她把手按在胸口,“这里的一切……”
“你还是会说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当然。”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刚才……许下了誓言哦。”她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
“因为我们是……”我突然语塞了,不知道用什么词好。
“同学?朋友?好朋友?还是……”最后那个词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是……好朋友啊。”
她笑了,但好像笑得有点无奈。
“怎、怎么了,我……”
她将食指按在我的唇上,“总之,你会遵守誓言吧?不能说谎哦。”
我慢慢地郑重地点头。
“你想……玩什么?”
“不知道,太阳有点晃眼。就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吧。”零醛抬头望着天。
我闭上眼坐在她身旁,阳光把眼皮搔得痒痒的,丰盈的光线透过血管,眼前一片殷红。周遭嬉笑的嘈杂来来往往,而我听得到她沉重的呼吸。
“之前看到一篇文献,说春天和夏天是自杀行为最频繁的季节,虽然也有别的研究说没有发现季节差异。——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想要在春天死去。”
“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单胺类物质去甲肾上腺素和五羟色胺失衡,自主神经非自主神经功能失调——哈哈哈开玩笑的。……啊,因为春天有明媚的太阳有温暖的风,适合在花丛中做一个永不醒来的梦。”她伸手到背后,指尖抚过那些黄色粉色紫色橙色的郁金香。
“然后我会被苏醒的分解者们啃食殆尽,然后我会成为土壤、风和鲜花的一部分。我会……”好像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一样,她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真到那时候哪还会管是什么季节,哪还想得了那么多。”
“不要说死后啊……你现在也是风和鲜花的一部分!看,你正在呼出的二氧化碳……给它们提供着光合作用原料。无论怎样活着,我们都是生命循环微小又有意义的一环……”
“哈,是吗。”她怀疑地垂下眼睑。
“该去吃饭了吧。”
“去维持我的‘生命循环’,是吧?——还是算了,不饿。”
“就算景区的东西又贵又难吃……至少也该吃点什么啊。”我拉起她朝餐厅走去。
“没必要把前半句这么大声地说出来吧。”她苦笑一下。
我们坐到了人满为患的长排餐桌前。我的餐盘上是棕色油纸包着的汉堡和可乐,零醛则只点了薯条和橙汁。她一根根地把番茄酱挤在薯条上,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怎么只吃这么点。”
“都说了我不饿——不要像教导主任一样对我说话!”零醛灌了一大口橙汁,重重地把纸杯敲在餐盘上。
“抱歉……但是不好好吃饭可是会得肠胃炎的哦。”
“我又没打算活那么久。”她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吃完了,两手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开始直盯盯地看着我,好像是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观察着笼子里的小白鼠一样。
“……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吗?”我不自觉地伸手擦了擦脸。
“啊,没有……就是想多看几眼嘛。”她歪过头调皮地笑笑。
走出餐厅,像以往每回在人群中一样,零醛拉住我的袖子,用小猫一样好奇又警觉的目光四处打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