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返家在宁远侯府是一年一度的盛事,特别是今次,大小姐奉皇后的懿旨出宫选婿,整个盛京独此一份,阖府与有荣焉,少不得清宫除道、张灯结彩。
胡氏特地打扮一番,领着一众老小在门口亲迎。
打前哨的小厮跑回来报喜:“来了来了,咱大姑娘回来了!”
胡氏舒了一口气,不多时,三驾马车进入眼帘,众人笑容洋溢。
车辕停驻,惜夏最先下车,掀开流苏帘子,乔月芙在仆妇的行礼中踩着轿凳下地,迎视阔别许久的家人,莲步轻盈。
“见过二娘,”她对胡氏福了福身,转向胡氏身后的两位美妇,客气问候,“姨娘安好。”
李姨娘和郑姨娘浅笑颔首,胡氏上前虚扶,满面堆笑:“我的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乔月芙不太喜欢这份热情,微笑不语,借着起身的动作避开她的接触。
她和这位二娘的关系,可着实称不上好,一直不冷不热的处着,胡氏以往只唤她的名字,这回开口就是“我的儿”,也不嫌臊得慌。
还有啊,她再三叮嘱过,她归家时不必兴师动众迎接,闹得她进自己家门还像客人一样,她这二娘次次应下,却年年都弄这么大阵仗。
思及此,乔月芙的笑容淡了。
胡氏捧着心窝,换上了愁容,忧虑万分的模样。
“你不知道,我听人说你离了车队担心极了,等了又等,惜夏回来说与你走散了,我这颗心险些愁死。好彩有人说你在黑羽司,我才缓过劲来,目下你平安归家,也不枉我吃斋念佛十几年。”
说着,胡氏对天拜了拜,嘴里咕叨着,谢全了天上的各路神仙。
不知道的,还当她们娘俩多么亲密无间,为娘的又是多么慈仁善爱的后母。
乔月芙却不吃这一套,难道她能安全脱身,全靠二娘求神拜佛不成?这人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心中撇嘴,启口解释:“劳二娘担心了,那路原也不难走,我本想回到马车里等惜夏,偏巧碰到办完案的黑羽司。黑羽司执印束珩公务在身不便送我,又不放心我等独行,于是邀我到黑羽司小坐,请了咱府里的人来接,赶明儿还得好生谢一回古道热肠的束大人。”
黑羽司一向受到百官的关注,她进过黑羽司不是秘密,想必过了今夜各府都知道了。
那黑羽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寻个由头遮盖过去,对未婚女子的名声不好,何况整个京城都清楚她这回出宫是要说亲的。
乔月芙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套说辞,顺势借着胡氏这个台阶散播出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氏豁然道:“对对,是要好好谢一谢束执印。”
侯府备下的谢礼必然不轻,乔月芙暗忖便宜了束珩那个浑人,为了顾及自己和侯府的声誉,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胡氏收了笑,沉下脸看向惜夏:“你这小蹄子,要不是你乱出主意,焉有这变数,不罚一罚你,下次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惜夏自知有罪,没有辩解,只是不满胡氏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究,她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被当众责难多少会落姑娘的脸面。
乔月芙怀着同样的想法,今儿个是她回府的好日子,明明胡氏可以私下再发难,赶着唱这一出不知是何意。
莫不是摆着当家主母的派头敲打她,让她别自持娘娘的宠爱就骑到她这个主母的头上,而当场立威?还是说,胡氏要演全慈母的戏码,揪着出了错的惜夏做脚垫石,让人知道她有多关心不是自己肚子爬出来的女儿,全了她慈母的美名?
不管胡氏出于哪个目的,她不能让其如愿,惜夏是她的人,对错该由她来裁断。
“二娘此言差矣,”乔月芙彻底失了笑意,截住对方的话头,“是我作主绕路,惜夏有过进言,这个意外当与惜夏无关。”
既然是阴差阳错的意外,当然和谁都没有关系,谁的错都不是。
胡氏好似没察觉到她越来越冷淡的态度,又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瞧我,担心你都急糊涂了,亏得你点醒。”
换作别人被小辈当场反驳,脸上多少挂不住,她却笑吟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一点都不见尴尬。
乔月芙心下咂嘴,对她的表情管理是服气的,比宫中教礼仪的嬷嬷还无懈可击。
“你不在家的时候,书兰和文宣可惦记你了,”胡氏岔开话题,拢过一双儿女,“快,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大姐姐。”
大点的是十一岁的女孩,名唤乔书兰;小些的是九岁的男孩儿,名为乔文宣。
两个孩子低着脑袋聚在乔月芙面前,乖巧又紧张:“大姐姐。”
乔月芙和他们接触不多,不算熟悉,微笑着摸了摸他俩的脑袋瓜,算过了礼。
见面礼走了一遭,一行人动起来,簇拥着她往府里进。
胡氏亲热地挽着她,讲解府中增添了哪些景致,偶尔停在新置的山石花草前,详细地介绍妙处。
要不是乔月芙佯装倦色,胡氏还想拉着她给新立的亭台楼阁起名,说是府里属她文采最佳,特意留着给她命名。
胡氏的笑容少了些虚伪,比昔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