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城门开启,谢汐楼一行人趁着天色未大亮,骑马潜入最繁华的都城。
沿街商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有街头巷尾几家朝食摊散发着香气,谢汐楼瞧见那热乎乎的汤水,翻身下马,嘟嘟囔囔道:“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七月酷暑,纵使骑马赶了一夜的路,身上沾了些寒气,又哪里需要热汤暖身子?
堂木耐心劝道:“再行两刻就能到王府,府中知晓咱们今日到,早就备好吃食,定比这里的好。”
“你们回去吃就是,我又没拦着你们。”谢汐楼找了个空位子,毫不在意肉眼可见的油污,一屁股坐下,“阿伯,来份馎饦,再来俩面油饼!”
“好嘞!”
谢汐楼豪气万千:“要吃什么你们自己点,今日算在我的账上。”
纸镇正准备讥讽两句,余光瞧见他家主子翻身下马,赶忙噤声。堂木先一步取了干净的汗巾将板凳表面擦拭干净,忍不住皱眉:“都是陈年油污,擦不干净。”
纸镇翻了个白眼,对他的行径很是不屑:“在益州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讲究?”
“在外不讲究是与民同乐,在华京讲究是要维护皇室尊严,你懂个屁。”
谢汐楼嗤笑:“就咱们几个这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还有什么颜面可维护?我就不懂了,都快到华京了,为何要弃车骑马?还要日夜兼程?早知道随你们回京这般辛苦,我还不如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呢。”
那日陆回接下叶芹儿的铜梳后,并未强迫她同回华京。谢汐楼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与陆回同行,一则确实怕姜家联合周家伺机报复,二则为定魂玉。
益州案告破后,那块玉又变了。从最初的洁白无瑕,到隐约可见零星红纹,再到如今整个底部赤红如血。
她隐约觉得此事和她连破两桩大案有关,却摸不着头脑,只能去太川寺一趟,寻老和尚问个明白。
既然早晚要来华京,何不跟着陆回一起走?既安全,又省盘缠。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益州离开,时而乘船时而乘车,快到华京时,陆回带着左右护法和谢汐楼,四人脱离队伍骑马赶路,自此开始风餐露宿的日子。
堂木不愿陆回被误会,认真向谢汐楼解释:“接到消息,官道上有人埋伏,具体位置、伏击人数却是不知。琰王府仪仗太大,容易被发现且不易防守掩藏,为了保证殿下和姑娘的安全,只能提前脱离队伍,方能保万无一失。”
谢汐楼挑眉:“懂了,你家王爷仇家多,谁都想要他的命。”她凑近陆回,笑得不怀好意,“我说,殿下,你活得累不累啊?”
陆回闭目养神,懒得看她:“只要能活着,何必在意累不累。”
这句话似有深意,谢汐楼突地生出一种感觉,她好像摸到陆回某个秘密的一角。
正犹豫要不要趁他疲惫松散多问几句时,店家将吃食端上桌,谢汐楼瞬间将这些琐事抛到脑后。
热汤鲜美,面油饼松软,比前几日啃食的干粮好吃太多。谢汐楼大快朵颐,用完时天色已然大亮,她将背在身后的帷帽取下,站起身道:“谢殿下多日来的照拂,既然到了华京,我不便多打扰,就先告辞了。”
陆回接过堂木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擦净手指上沾染的油污:“用完便弃,谢姑娘好谋算。”
谢汐楼挠挠头,讪笑着辩解:“这不是顺路么,殿下也不会乐意看一个可怜人在去华京的路上命丧荒野吧。”
“谢姑娘就这么确定,在华京用不到本王么?”陆回将帕子递还给堂木,“还是你以为,在华京无人敢伤你?”
谢汐楼眨眨眼睛:“我一直听说华京的治安是最好的,难不成有人会在街上将我掳走?”
“华京是天子脚下,亦是周相一党的老巢。你若在这里与他对上,能保你的只有本王。”
好大的口气!
二人离得很近,陆回微微仰头看着她,双眸清澈映着谢汐楼的小小身影。他不等谢汐楼反应,起身向马匹走去。堂木将银铤拍在桌上,紧随其后,无一人等她。
谢汐楼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小跑着追上去:“殿下说的对。我想了想,太皇太后不是等着见我么?我怎能抗旨不尊呢?我当然要与你们同去,才是臣子本分啊!”
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她清亮的声音,如珠落玉盘,似林间鸟鸣。
无人看见的角落,陆回的唇边似乎有一抹笑意浮现。那笑意太浅太淡,融在七月末的暖风中,顷刻间消散,未留下丁点痕迹。
…………
回到华京后的两日,谢汐楼再没见到陆回。他整日早出晚归,偶尔瞧见身影也是来去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谢汐楼闲来无事,除了在王府中招猫逗狗,就是回卧房睡到天黑,没迈出府门半步。
自回到华京,她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华京是她的故乡,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亦是她九死一生的地方。
她熟悉这座城市,怀念这里的一切,却又畏惧回到这里,见到曾经的亲人好友。
她怕见面后彼此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谢汐楼长长叹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