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得似浣女洗净的纱,它朦朦胧胧盖在二人的鼻尖。
温久宁略扬着眼去看时,能看得越褚沂狼王般幽亮的眸子。
他,好似在盯着她?
上次见越褚沂一顺不顺是甚么时候——她记不起来了。
总归不是现下这般,白皑皑冰水融入星斗料峭春意,似逢浅绿溪水。有些许,不似他的性子。
掺着说不明情愫的静默也似春日下的薄冰,稍瞬即逝,重新没入沉沉的湖底。
温久宁再想去看第二眼时已然找不着痕迹,刚刚难得的祥和让她疑心自个没睡醒。
再者说,比起讶异,她还是觉惊恐更多。
任谁大半夜睁眼就看到枕头边有人盯着自个诡异凝视都会害怕,更别提此人杀人如麻罄竹难书。
越褚沂是在计划怎么弄死她肚子里的假货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不喜欢的话,她白策划了,得趁机讹笔才成。
面前人没答。
温久宁,“你当初播种的时候怎不说,现下揣上了你又装哑巴。南边老老少少的人你杀得,面对我和腹中幼子你竟拿不出果决的劲?这个孩子事出突然,营地里里里外外的人都看着呢,不能是我存心要谋划你甚么。真要不欢喜,也该是我不欢喜……我作为大夏的人却遭此诛心侮辱,你想要我还不肯生。”
说罢,她觉盖在小腹上的大掌顿顿,而后他抽回手,就那般面无表情看着她。
温久宁的话有些底气不足,匆忙收尾,“我在得知有孕后寝食难安,凭着我们的立场我绝不给贼子留后。”
“说完了?”
“……”
“你眼巴巴求我请大夫的时候不说绝后?呵。这骨头也是时硬时软。”
闻言,温久宁磨磨后牙槽。
骨头再硬也架不住越褚沂搞连坐那套。
在她盘算如何逼得越褚沂让步时,越褚沂屈尊纡贵般开了口,“我还不差他的一口饭吃。”
温久宁听得憋闷。
某些时候,她倒也佩服越褚沂的肆意。温家之后如此重要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一口饭。
“不是吃饭那般简单的问题。”
“噢?”
“想要我生下他,你先解开囚禁,给我恢复自由。并且,不许拦着我和人交流,也不许随意拿身侧人要挟我。”
最好还能给大夏归还粮草,愿意鸣金收兵就更好。
温久宁余光揣摩他的神情,不断朝里头扔条件,“能不能——?”
“我劝你少给无关紧要的人求情。”
温久宁一个激灵。
越褚沂在她眼尾处印排整齐的红痕,复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难得我不想杀人,乖点。”
温久宁闭上嘴,扭身躺在榻上,绯色的锦被罩在她身上,把人裹得结实。
此刻尚未鸡鸣,外头乌夜笼地,四处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偶有巡逻的士卒提着灯笼从营帐外走过,影影绰绰的光扰得温久宁更是烦闷。
原是睡意浓重,然她满脑子都惦记着两军的战况。造孽,大夏那头能否争口气,好歹把赔出去的粮草抢回来。没道理祖父亲定的紫微星会打不过从未受过正统教导的越褚沂。
她愈想愈精神。
大抵是天光将亮,巡逻的士卒多起来,渐渐地汇合成小队成为晨起练操的队伍。隔着薄薄的帐篷,温久宁能听到外头每个人口中的亢奋,他们谈论胜仗的喜悦响枚又苦又涩的麦芽糖,堵在温久宁的喉头不上不下。
赶在鸡鸣前的天穹,昏黑中透着白亮,说不出的静谧。
身后兀的响起肆意的声,“生下这个孩子,我封你做唯一的皇后。”
很平静的声,却还是震得琉璃灯纸微颤。
温久宁愣愣,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甚。
大抵是做仇人久了,温久宁都快忘却二人还是名义上的夫妻,真让越褚沂称霸中原她大抵还是要进皇陵的。
然——皇后。越褚沂敢给她这个反越兴夏的人后位,就因为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她本该是大夏的皇后。
温久宁兴致缺缺,“我去大夏,照样也能做皇后——”
“你不会。”
越褚沂忽斩钉截铁勾着她的下巴,很残忍地宣告,“中原只会有一位帝王,也只会有一位越国的皇后。”
明晃晃的野心看得温久宁心惊胆跳。
不怪乎大夏兵败如山倒,越褚沂的确是乱世枭雄。他敢赌,总拿险招对付大夏的循规蹈矩。在重文抑武的大夏,恐怕难找出几人可与越褚沂匹敌。她猛然想起南下前父亲一言不发地离去,没来由的地担心起大夏的命数。
身后人说完此话起身离榻,木板的颠簸令温久宁抿着唇。
越褚沂长臂套上衣衫,在系腰带时略斜眼看向生无可恋的温久宁。两指微勾着松垮的带子,一只胳膊就揽过对方的脖颈,在她茫然的视线里咬口耳垂的铃铛。
悦耳的声响令越褚沂愉悦眯起眼,“生下太子,我可以考虑留几条大夏的走狗。”
温久宁登时不说话。
走狗一词点的就是温家,她怎又被反将一军。
门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