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巫师们已经很难考证穆里尔游历时的许多细节——按照最后的赫尔南迪斯的记述,早在那场摧毁巫师最初居所、几乎要将整个森林吞没的火焰燃起前,不少巫师笔录和典籍就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雨水泡烂、被雷电点燃,过往的故事在电闪雷鸣中化作灰烬,事实在自然的呼吸中变成讹传和谣言。人们不知穆里尔游历的踪迹自空中俯瞰会是一条如何弯曲的脐带,不知她一路遇到了怎样的险境,但好在小赫尔南迪斯们的记录弥补了这部分空缺:奥尔伯里要求二位小主人每日都要写日记,她本只是想要以此让二位小主人熟悉读书写字,却不曾想她们二人因此忠实地记录下了巫师们的叙述。虽然这一点儿描述对穆里尔这位一生培养出了五位优秀巫师的“三代之师”、对接骨木这位最早的预言巫师、对托里托这位炼金术的开拓者而言都只能算她们生活中的一个注脚,但这些仅有的文字让她们不再是巫师历史上的一道虚影,而是真正存在过的生命。
按照记载,当穆里尔在餐桌上不以为意地说出“巫师”二字后,贝歇尔便着急忙慌地站起并将自己的养子们拎出了餐厅。被养父关在餐厅外的小赫尔南迪斯们如鸡雏一般恍惚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在俩小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贝歇尔已经飞似地回到了餐桌前并对不明所以的三位巫师说:“怎么能那么直接地说出这种话呢!”
“有啥不能说的吗?”托里托无比困惑,“难道我们刚刚说了冶铁方法或者稀有药草辨别指南?”
穆里尔则告诉贝歇尔:“我知道我对药草汁的形容很恶心,但孩子们已经听见了,你的举动属于为时已晚。”
抱着手的接骨木沉沉地叹了口气:“二位,我觉得他指的是‘巫师’这两字。”
“没错!”贝歇尔对接骨木点点头表示认同,“还好我说今晚要叙旧、所以提前让仆从们都离开了,这些事如果让别人听了去我们都会死于非命的。穆里尔,你怎么能把这些事明晃晃地说出来呢。”
被点名批评的穆里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回答道:“但你说了,那两位是你的养子,她们不属于别人。”
看到贝歇尔还想说些什么,穆里尔继续道:“而且,在我和霍莱恩谈及巫师故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隐瞒你,你受到了如此对待,那我便不会对你的孩子们厚此薄彼。”
穆里尔的一番话叫贝歇尔无话可说,在经过漫长的沉默后——又或者说是半晌无比纠结的思索——男人以无言认同了巫师的话。于是,第二天夜里,两位小赫尔南迪斯同前一天一样坐在餐桌边听着穆里尔讲述她与接骨木相遇故事的后半场:或许是因为喝了药,也或许是因为生了病,总之,和接骨木相遇的那夜是穆里尔难得久睡的一晚。
当穆里尔在接骨木的院子中清醒过来时,她模糊地瞥见不远处有个庞然大物——那是她的两匹马,它们不知在何时被牵到了院子中,此时,接骨木正在清理着马身上的脏污——同时,本来趴俯在她身旁的黑狗在看到主人醒来后立刻热情地翻出自己的肚皮,示意穆里尔赶紧摸摸自己。巫师没有理睬它,她奋力地想要让自己坐起,却几次都没有成功。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接骨木赶忙转过身。看到穆里尔的动作后,她帮着对方坐了起来,同时念叨道:“你最好还是得躺着,昨天我刚给你放了血,你现在身体正虚着呢。”
穆里尔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你让它们进来了,谢谢。”
“啊,嗯。”接骨木下意识回头看向那些动物们:接骨木的院子其实不算小,但在马儿带着行囊登堂入室后,院子里就几乎没有能下脚的位置了。于是,接骨木只好带着穆里尔转移阵地——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做完自己的事儿:接骨木将院子门前的一只死鸟埋在了门口的花丛中,这之后,医师终于能将巫师搀扶进屋了。
直到这时为止,穆里尔终于见到接骨木屋内的装潢。虽然屋子在外面看来不小,至少足够一家三口生活,但屋里实在是局促不堪:抛去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矮凳后,屋里到处都摆满了柜子;同时,柜子上方用藤筐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如晒干的杂草和花、树木的枝干、泥土,还有一些模样奇特的石头。繁多的藤筐层层叠叠地积满了柜子上方的全部空间,让人觉得拥挤不堪。除此之外,厅室和厨房边甚至还有几个半人高的大筐,筐里满满当当的,里头都是谷物还有晒干了的蔬果。
“我养了些东西。”接骨木为打量着房屋的穆里尔解释道,“我饲养了这附近几乎所有的鸟,哦,还有松鼠。这些坚果和干果就是存来给它们吃的。”
没等穆里尔回应,接骨木就真挚地对她说:“我很抱歉……我明明能够感受到你和你的狗、你的马之间的亲密,昨晚却依旧把它们关在了门外。”
在说话时,接骨木搀着穆里尔慢慢地走,话音刚落,虚弱的巫师便被医生塞到了摇椅中。穆里尔试图在摇椅中找到一个较为舒服的角度时,接骨木忙不迭地从干果筐里挑了些果子,然后又在柜子上端的藤篮中翻找出了一些干花。接骨木用这些东西给穆里尔煮了一壶茶,她称这茶可以补充穆里尔体内不均衡的□□,尽管穆里尔完全没有喝出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