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加一行人重新上路了。在出发时,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论在找到春日集市后要买些什么,可她们还没走出多远,一场措不及防的离别浇灭了巫师们内心的雀跃——从离开杜鲁门起就跟随者巫师的一匹马死了。
化开的雪和春日连绵不绝的雨将土地变得泥泞又柔软,泥土将石块隐藏于身下,可当马蹄踏在上头时,柔软而松散的泥土又被马蹄贯穿。于是,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居宿于春泥怀抱的碎石令马打了个踉跄。在摔倒后,那匹名叫路易斯的马便再也爬不起来了,它的腿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地瘫在地上,像是一截折断的树枝,路易斯完好的三条腿不断地挣扎着,它痛苦地发出嘶鸣声,眼里满是泪。面对凄惨的路易斯,奥尔加悲痛万分。她从未将马匹当做牲畜,而是一直将其作为自己的亲人,可事到如今,她清楚地知道,离别已经无可避免了:一匹马在护院中跌伤都只有死亡的结局,更何况是在野外呢。
不单单是奥尔加,萨兰切尔和加尔文也难以自持地在一旁流着泪。路易斯是马匹中年纪最大也最为温顺的那匹,它的额前有抹白色,每年冬天,巫师们给马匹们擦雪时,她们总会下意识以为那几抹白是雪。而路易斯从来都只是沉默地任由巫师们抚摸它,即使被擦痛了它也不会生气,它只是在原地哼哼两下后扭开头。再也没有路易斯这样顺良的马了,它个头高,总是驭着最多的行囊,总是淋最多的雨。它不调皮、不给众人添麻烦,也不撒娇。因此巫师们总是会在抚慰马匹的时候忘记路易斯,但它也从来不恼怒,它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下一次出发。
它不再会有下一次启程了,路易斯只能就此停下。奥尔加跪坐在坍塌的马匹身旁,她抱着路易斯硕大的、痛苦地喘着气的头想要宽慰一下这匹已被死神盯上的马,可还没等她开口,泪便先一步传达了她的悲伤。当奥尔加的泪落在路易斯脸上时,这匹本来躁动不已的马安静了——它实在是太温顺了,哪怕它现在正受着苦,可当它的主人落下泪后,它便自发地沉默了下来,并伸出自己厚而温热的舌去舔舐主人的手。
在路易斯舔舐了两下奥尔加后,奥尔加便抽走了自己的手。她痛苦万分地对萨兰切尔伸出手,她示意对方将刀递来,然后尽可能快速且用力地割断它脖颈下跃动的血管——决不能让路易斯活着留在野外,如今已经开春了,饿了一个冬季的野兽必会开始围猎,一旦它被留在这儿,它必将被活生生地分食!在亲手葬送路易斯的过程中,奥尔加没有哀嚎,她只是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有气流被她吐出。她的眼泪落满了自己的手。而在这双湿润的手中,血和泪早已不分彼此。
奥尔加一行人没有掩埋路易斯,直至这匹恭顺的马倒下为止,她们才意识到它究竟有多么巨大和沉重,即便是巫师三人一齐发力也抬不起它。最终,三人只能沉默着卸下路易斯身上的行囊,在解开了那些包裹后巫师们才发现,它实在背负了太久的负担,以至于它的遗体上都留有行囊的压痕。
在奥尔加一行人背着沉重的负担迈出送别了路易斯的小径时,如炊烟般细密又飘摇的春雨悄无声息地停下了。多日未出现的太阳重新突破云层。它将光辉洒向了森林,洒向了大地,使河水散发出粼粼的波光。当风刮过时,打入冬起便深埋于土地的霉味被吹散了,涌入鼻腔的,是植物穿破土地时翻起的腥味。奥尔加似乎是被这气息呛到了,她难耐地抽了抽鼻子又抹了把脸,即便如此,泪痕依旧如苔藓般攀在她的脸上。奥尔加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两人轻声说:“我们必须要加快脚程了。因为我们不单单要买吃食,还要买匹新的马。”
萨兰切尔和加尔文都没有安慰她,她们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同意奥尔加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二人也不知从何安慰。又或者说,她们二人的内心也满是悲痛,只是她们的痛苦尚可盛纳于心中,而奥尔加的悲伤已经溢出了她的身,甚至将她那因担忧死亡而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撞出几个洞。
得益于奥尔加一路上绘制的地图,当三位巫师赶到附近的村庄时,为迎接春耕而举办的集会恰巧还有几日就要结束。三人在村庄附近寻了个人迹罕至的树林,她们将行囊放在了树下,再把两只疲惫的马牵到了行李旁。奥尔加为马儿施展了隐秘术,即便如此,她还是担忧地叮嘱道:“我们得早去早回,隐秘术只能隐藏它们的踪迹却无法隐秘别人的,现下马儿正因同伴的死亡心碎不已、恐惧万分,如果我们离开后有人路过这儿,它们会吓得直接跑走。”
“为何不将马儿拴起来呢?”加尔文问道。
正在行囊中寻找东西的萨兰切尔严肃地告诉他:“拴起来?你别忘了,隐秘术只能藏匿踪迹,不能消除声音,如果它们被吓得想要跑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它们必将发出嘶鸣声。到时候就会有人发现这儿有马,还是被栓起来的、一定被人驯养着的马,之后他们就会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这些庞然大物时的怪异,那些人可能会因此在附近等待,试图埋伏我们……而哪怕那些人蠢到了极点、没有察觉到怪异,他们在看见无主的马后也会偷马,既然如此,还是让马自己跑走吧!”
话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