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玉窃钩,恶紫夺朱。
原来谢琦才是夺取佛子气运之人。
魔界冰炎鉴中,他看到了此生最大的恐惧,回到梵天寺后,遽然中止与度玄都的交易。
他让她走,不想被在危楼上破境的空闻听见。
空闻何等睿智,三言两语间就窥见了全貌。
“怪我,都怪我。”空闻大师破境失败,又经此一事,透出油尽灯枯之感,“我当时恨他入了歧途,话说重了,亲手将那孩子推向了魔界,一切罪孽皆因贫僧而起。”
谢琦听了空闻那句话,如当头棒喝,最后一点奢望全然破碎。
这日夜晚,年轻的僧人退下袈裟,坦胸漏乳,一如与度玄都初见时这女子的放浪。
他步出禁室,迎面的小沙弥吓得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尖叫跑开。
谢琦入了魔。
头生独角,眼神邪肆轻浮,衣不蔽体。
他在梵天寺内长大,深得空闻宠幸,对寺内各处要地了如指掌,轻而易举盗得舍利子。
入魔的谢琦在寺中遇到了度玄都。
度玄都早就被空闻放走,谢琦不知道她为何还迁延不去,只是正好合他心意。
他取出舍利子,双手捧至度玄都跟前:“投名状,如何?”
“你要入我魔界?”
“不。”谢琦勾起嘴角,“我要入合欢宗。”
他靠近她,声音魅惑:“侍奉圣女。”
度玄都不置可否:“我早被废了,如今不过孤魂野鬼。”
谢琦身形颀长,垂首看度玄都,却像是在仰望:“你就是我心中的圣女。”
度玄都笑了,如三春花树,粲然生辉,她目光掠过谢琦俊美的脸庞,移向他身后:“你都听见了。”
空闻自暗处走出,一步步上前,谢琦始终背对他,只微微侧过头。
空闻说:“徒儿,回头是岸。”
谢琦笑了:“我一开始就没有岸,师父,你骗了我一辈子。”
度玄都道:“他没有骗你,天机与因果,不是人人都能窥得。”
谢琦目光柔和看向度玄都:“我什么都没了,我把心捧给你,度玄都,你收下我,好不好。”
谢琦看着度玄都,而她却一直望向他身后的空闻。
空闻神色颓败,眼里满是惭愧痛苦,最后一次劝谢琦:“徒儿,放下舍利子。”
谢琦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向度玄都奉上舍利子:“你要吗?”
*
夜风掠过头顶,菩提树叶漱漱出声。
尧宁捕捉到某种乖离:“若是佛子……谢琦畏惧的是度玄都将会取代他,魔界归来后,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空闻大师道:“便是杀了度玄都,命盘早已写下,天机无法更改。”
可为何呢?
他甘心么?
危楼之上,谢琦对度玄都说,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了。
明珠化作鱼目,他风光半生,原来是一个合欢妖女的赝品。
初见时,他澹然出尘,不可亵渎,而她放荡大胆,他视她如妓子。
陡然间天旋地转,云泥互换,她成了蒙尘的珍宝,而他才是窃取佛子命运的小偷。
谢琦会怎么想?
他畏惧的,果真只是交错的命运吗?
月光从枝叶缝隙漏下,尧宁抬头,看见菩提树巨大的树冠,历经岁月烟尘,无声拓下树荫。
尧宁突然想到,谢琦出家前,来自朱门绣户,自小体弱多病。
体弱多病。
豪贵父母同意幼子出家。
尧宁脑海中浮现谢琦模样,高大健壮,身量颀长,是一个强健男子。
若他非佛子,体弱多病的谢琦如今是何模样?钟鸣鼎食之家能轻易同意儿子出家吗?
仿若迷雾驱散,尧宁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他真正畏惧的是,命格归位后,将迎来他真正的命运。”
体弱多病,天不假年。
若面临的是死亡,功名利禄又算得什么?
谢琦要侍奉的不是圣女,而是自己的寿数。
他要堕入魔道,以舍利子相诱,让度玄都与他一同沉沦,永远做合欢宗的妖女,而非人界的佛子。
命运牵扯缠绕,佛子不得正位,谢琦便一日占据度玄都的命运。
“大师。”尧宁道望向危楼高塔的风铎,“我想我能寻到谢琦。”
*
寺内灯火渐次零落,人声褪去,危楼内响起了脚步声。
尧宁手持烛台,沿着阶梯盘旋而上,直至最顶层。
她对空闻说,能寻到谢琦,却是将梵天寺上下都走了一遍,直到最后踏上了危楼。
最后一节阶梯隐没,烛火照亮楼阁,从大开的窗口可以望见寺内的重叠掩映的大殿与藏经阁。
尧宁目光逡巡一圈。
无人。
谢琦不在此处。
尧宁将烛台放于避风处,而后缓步绕着顶层楼阁行走。
轻纱在风中飘动,掩着侧边一间小小的静室,想必当日空闻大师就是在静室内破境,无意中听见了谢琦与度玄都之事。
尧宁想到方才空闻大师的一身病气。
那不单单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