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遥还是提前就把身边那位Y先生的真实身份给猜了个透。
“我那天溜出医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病房在最顶层。”
“根据医院的结构和布置,即使看不清字也基本能猜到这是霖市最有名的那家私立医院。”
“以及,你给我听的那些新闻音频里提到,《浪潮》剧组公开了在渡江之星号上的监控录像资料。我知道那艘邮轮来自池璟,也只有他们才可能有那些资料。”
“加上最后你和我提到这块地区‘你说了算’,再结合一下周围人对你的态度……”
“你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沈陌遥朝他笑笑,“当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就是了。”
“所以池先生,能麻烦你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那天晚上的池奕珩也显得格外紧张,他竟然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了两遍自己的名字,在看到床上的人略微困惑的目光后,索性拉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认真把池奕珩三个字写了一遍。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沈陌遥对于他的身份堪称接受良好,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因此显出畏惧或隔阂感的时候,他还是自心底涌上一阵喜悦。
不过池家少主因此产生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不知道是在那场绚烂的烟火中定了心,就此卸了一直以来紧绷在心底的那股气,还是大病未愈就擅自溜出医院的报应姗姗来迟。
当天半夜,沈陌遥在白天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再次反扑,直升到40度,整个人烧得意识模糊,眉头紧蹙,双颊通红,上了氧气面罩仍然呼吸间显得费力。
因为体温太高,他还出现了头晕心悸和呕吐的症状,伏在窗边把傍晚吃的那点粥吐了个干净,到最后没有东西可以吐,只能呕出来一点胃液和胆汁,整个人窝在床边浑身发抖。
池奕珩紧急喊来回到医院待命的伯莱明,他把难受的直倒气的人半揽进怀里,摸着他的背试图替他舒缓,竟然清晰摸出他不住颤抖的肩胛和根根分明的肋骨,心里又开始抽着疼,手上渗出的汗和沈陌遥背后被冷汗浸湿的衣料混在一起,分不清哪边更狼狈。
“是我又疏忽了。”
“我不该让伯莱明晚上回去,也不该让你一下说那么多话,还没好透就折腾你,还说什么和你跨年。”
“别这么想。”沈陌遥察觉他声音里的颤抖,竟然在咳喘之余努力伸手握住他搭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另一只手,同样潮湿且滚烫的手指在上面安抚似地拍了拍,“是我身体不争气。”
病好的这样慢,反反复复折腾别人,还想着什么出院。
“但无论如何……”
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输氧的嘈杂声里,带着咳喘而断断续续,却弥足温柔。
“和你一起在这里跨了年……我很开心。”
伯莱明在电话里听完池奕珩的描述后是直接带着医护乘救护车来的,他给沈陌遥做了一些紧急处理,指挥自家少主把几乎陷入昏迷的人抱上轮床,带上车开往医院。
池奕珩一路紧紧跟在后面,不顾余伯让他另行乘车的劝阻也上了救护车,坐在冷硬的椅子上紧紧握住沈陌遥无力垂落在一边的手。
他看着几个护士有条不紊地给沈陌遥贴上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和血氧夹,嘴唇紧紧抿起来。
他的父亲池晏廷是个标准工作狂,作为家主的那些年几乎鞠躬尽瘁,为了处理各项事务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有,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也就不太好,尤其是生命的最后几年时常生病住院。
每到这个时候,他那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热爱游山玩水,一年到头没几天会回家的母亲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每次只要他父亲住院,无论是不是很严重的病症,他那不知在哪里逍遥的母亲总会第一时间赶回美国,如果机票不好买甚至宁愿申请紧急私人航线也要立刻衣不解带地陪伴在他身边,好像连他扎个针换个药都不愿意错过。
父亲一天不出院,她的脸色就会沉下去一天。
他自幼就被打趣是个小狼崽一样的性格,对各种情绪向来不太敏感。
父亲工作繁忙,母亲又总在各处游历,虽然一家人在一起时都是其乐融融,但他日常甚至和祖父相处的时间都比父母长,也因此对家里发生的诸多事情都显得淡漠而理智,往往入眼不入心。
对于母亲魂不守舍地守在父亲床边一事,他向来不太理解,对他来说生老病死都是会自然发生的事,而生病了也会有医生去专门负责救治,作为家人,时常探视,耐心等待治疗结果就好,即使再担心也没必要一直守在病房里那般忧心忡忡。
“就算你这样守着爸爸,他的病也不会因此加速痊愈啊。”
儿时的他曾很多次这样困惑不解地向母亲提问。
“也许不会,但是如果不这样,妈妈的心也会生病的,我相信爸爸的心也是。”
那个琥铂色眼睛的漂亮女人无数次轻轻抚摸他的头,轻声回答。
“可是,什么叫心会生病?”
“宝贝,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每到这时,他的母亲总会冲他笑笑,“等你遇到那样一个人。”
“你说得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