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轻柔却让人能安心阖上眼的力度。
这些天来,这份温暖让他时常产生一种置身于一场幻梦中的感觉。
毕竟像他这样劣迹缠身,被整个家族,甚至好像被整个世界所厌弃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呢。
有时他也会想问问Y先生——从坠楼到现在的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他们理应素未谋面,他又为什么会愿意一次又一次地救下自己呢?
但每每想要如此张口的时候,他又会退缩。
他会害怕。
害怕一无是处又病弱不堪的自己终究会辜负这个怀抱所释放的温度,害怕这样的温暖只是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幻想,稍微一不留神就会在自己的提问中悄悄溜走。
因此在半夜咳喘着醒来,或是在疼痛难忍,在床上陷入意识昏聩辗转反侧的时候,每每感觉到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暖,他总会下意识诞生一种想要去逃避的感觉。
但是同时他也有所察觉……自己心里对于那位Y先生给予的温暖已经产生一点类似于留恋的情绪。
他明白这样的情感是万万不可取的,却仍然控制不住在那人趴在床边熟睡时偷偷磨蹭他掌心的伤疤,好像这样轻柔的触碰就会给这份恍若天降的温暖增添几分真实感。
他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怪圈,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拉扯打架,有的时候不想失去更不想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想要试着去坚持活下来;有的时候又怯怯于这样仅存的温暖迟早会在某个时刻从指尖溜走,那么他宁愿早点摆脱这幅病体,直面死亡。
……
然而最近,沈陌遥忽然发觉,好像自己在无意中被谁引着,稍微离开了那个怪圈一点儿。
那是那天因为不想让那位Y先生失落而逼着自己硬吞了几勺鸡蛋羹,却又高估了自己如今堪称娇弱的胃的耐受程度,一个没忍住在他面前吐了出来之后的事。
好吧,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时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手应该是被自己吓的有些发凉,呼吸声也不太平稳,有些过意不去,就在意识模糊之中主动开口和他说了些掏心窝的话……
然后Y先生就有些变了。
比如在他吐了鸡蛋羹之后的第二天中午。
“伯莱明说你今天又吐了三回,没怎么吃得下去饭。”
那个仍旧会在半夜出现在他的床边轻轻拉着他的手的男人端着一碗看起来像是小米粥的东西坐到他床边,碗缘还能隐约窥见一缕温热的白气。
“我熬了一点小米粥,是很软很烂的那种。”
“你喝一点试试看,争取不要再吐好不好?”
他的话语分明是征求的意味,把粥端到床上支起来的小桌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末了偏过头去咳了咳,揉了几下太阳穴。
沈陌遥知道他最近大概是忙得狠了,连晚上来守着自己的时间都有所推迟,经常是半夜自己因为气喘醒来之后他才轻手轻脚走进来陪护,如今声音里都隐约透着疲惫。
他听在耳里,即便对这份小心翼翼的请求和关怀下意识产生想要回避的情绪,却终究是受不住他这副压着疲倦又满心期待的样子——
虽然由于视力模糊,他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但透过他轻柔低沉的嗓音却也总能把他脸上隐隐的期待给模拟个大概。
所以他选择妥协,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来,小心烫。”
男人的语调在他颔首后很快有了上扬,沈陌遥仿佛感觉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一些,身上那股外溢的疲惫劲儿好像都立刻散去了,便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扶上碗沿,握住调羹。
把粥送进嘴里的时候,他能感觉到Y先生似乎离自己又凑近了些。
在这样的距离,他隐约能看见那人眼睛的颜色很浅,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沈宅院子里喷泉下面躺着的雨花石子,朦胧在不断搅动的清水里看不清边缘和纹理,只能窥见一抹澄亮的颜色。
他看着那抹颜色有些出神,放下调羹后手指搭在碗边无意识动了动,好像曾经儿时伸手透过水面想要去触碰那颗石子真正的轮廓,又忽然被胃腹间由于热粥滑落的不适激得弓起了背,手很快收回被褥下方,悄悄抵在胃上。
……还是不行。
果然还是不要再尝试了吧。
沈陌遥对这样脆弱不堪的身体感到下意识的厌烦,又担心这幅病歪歪的样子惹人嫌弃,很快产生和之前类似自暴自弃的想法,喉头连番滚动压制呕意,垂着眼皮盯着那碗仍在冒热气的粥,盘算如何开口推拒继续进食。
“我……”
“我知道你难受,但是总是吐肯定不行,慢慢吃一点东西,才能把身体养好。”
男人又抢在他前面开口,一张嘴竟然还在话语间隐隐带了点落寞,“对不起,我总是要这样强迫你……我帮你按摩一下好吗?应该会舒服一点。”
“……”
沈陌遥嘴里呼之欲出的话好像又被他的一席话轻松击溃了,恍恍惚惚间,他好像看到床边人浅棕色的眼瞳眨了眨,像是一只可怜巴巴期盼着回应的小狗。
他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