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没有蔓延到的地方,又看了一眼沈陌遥,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朝沈凌夏的方向跑去,把他扶了起来。
沈凌夏的眼中很快泛起泪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股烟呛入喉咙,咳喘起来。
沈厉峥拍了拍他的背,来不及多说什么,示意他跟着自己往没有火光的地方跑,经过仍然站不起来的沈佑麟时,两人一左一右撑起他,加速朝着唯一畅通的安全门跑去。
谁都没有再回头,像是已经忘记这片火场之中还有一个需要救援的人存在。
沈佑麟的意识仍然不算清晰,被架着身子远离火海的时候,他下意识往沈陌遥的方向望了一眼。
后来,沈佑麟常常会梦到这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他的二哥站在愈燃愈烈的火海里,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眼神中的错愕已经淡去,剩下的怅然和衰颓糅杂交织在一起,又逐渐转为一种释然。
那是一种无悲无喜,空洞般的释然。
沈家父子三人的身影不过几分钟就从安全通道消失,就像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在他们的身影离开后,又有新的天花板材料被烧得掉下来,重新将那似乎唯一象征着希望的出口堵死。
……
其实就算安全门没有被堵死也没用。
以自己如今的体力,不说一路穿越长长的会场走到前厅的安全出口,就连回身走到五楼的小露台都十分困难且费力。
而就在几分钟前,他的父亲从火光中冲出,带走了他的小弟和他的大哥,选择把他剩在这里等死。
终究他什么也不是。
沈陌遥颓然地笑了笑。
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麻木,就好像把那些针刺般的过往攥在手里,贴着心口用尽力气紧握,直到那些刺在他血淋淋的手心里变得逐渐平滑,便认为那些过往再也不会伤害他。
可是伤口里的血流干了也仍然会留下疤,那些说着释然的事情也并非能够被轻易放下。
就像是到了最后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解开用麻木包裹的身躯,以为里面的肉.体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腐烂风干,却发现里面是血淋淋的,从未被人注视过的,已经溃烂的伤口。
于是沈陌遥遮住口鼻,带着浑身的伤口,跌跌撞撞往露台走。
皮肤被灼伤的感觉太可怕,无论如何,他实在是不想死在火焰里。
因此,他宁愿选择五层楼高的露台。
……
虽然回答萧宵的时候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他其实知道,陈竞淮始终没能获得他想要的那份救赎。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今他也未曾获得自己想要的那份。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短短两个多月的时光中,他竟然会经历三次下坠。
第一次斩断了他关于家人的所有希冀与念想,第二次让他领会濒死时是如何彻骨的疼痛,而即将到来的第三次……
会正式带给他一场与世界的告别。
其实可以的话,他倒宁愿换一种不这么像是宿命般的谢幕方式。
在身后的一片火光中,沈陌遥来到熊熊烈焰之中仅存的,也很快就要被吞噬的净土。
他记得,有部电影里提到,世界上有一种没有脚的鸟。它终其一生都在飞行中度过,飞累了就睡在风里。
有人说,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就是它迎来死亡的时候。
电影的男主角说,那只鸟可能一开始就死去了,无尽的飞翔只是他的幻觉,这辈子它其实哪都没去。
但也许,它并不是一开始就死去了的。
沈陌遥垂眸,把被火光烤得暖烘烘的吊坠握在手里轻轻磨蹭。
他想,在那只鸟飞起前,一定也曾感受过大地的包容与温暖。
自很多年前的那场事故起,他就好像变成了一只不得不飞起来的无脚鸟,一直竭力飞翔在远离大地的高空。
在那之后……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直到他的家人们亲手拔下他的羽毛,折断他的翅膀,于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坠跌,坠跌。
最后,以死亡拥抱这片曾经温柔的大地。
沈陌遥闭上眼睛,坐在露台边缘的围栏上轻轻呼吸。
虽然这一刻比他预料得要早一些来临。
但是至少,备忘录里的两件事已经完成了。片酬他已经打给公司并且联系了项目主管跟进,《救赎》这部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演的电影也成功杀青了。
虽然没能真正等到项目彻底落地,这个杀青宴过得有些微妙,他也没等到影片首映的那一天。
但是人生哪来那么多圆满呢。
拖着这幅身体努力撑到现在,他扪心自问已经尽己所能,无愧于本心。
所以现在,他会把这条命也还回去。从此之后,他便真的谁也不欠了。
沈陌遥握着吊坠向前倒去。
他倾斜的身体显出前所未有的柔软,神态也呈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坠落的瞬间,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泪。
那颗泪珠划出他狭长微扬的眼角,顺着他骨骼的弧度一路上扬,最后贴着额角的肌肤被雾化在灼热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