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煊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下意识抱住旁边人贴地一滚,一簇滚烫血花溅到裸露的皮肤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旱地拔葱一把薅起来,手中被塞进坚硬的物什。
熟悉的手感,是一把刀!
他精神一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刀挥向捆缚双足的绳索,然后旋身砍向身边两名押解兵。
持刀在手,他又变回那威武不屈的武家六郎。
微弱的火光在山谷闪烁,借着火光,他看见四十个多身穿黑色短打的人,将峡谷挤得满满当当,背箭持弓的、搏杀押解兵的、挥刀砍断绳索的、正将兵器塞到民夫手里的……
耳畔响起熟悉的清亮女声,断然高呼:“大翊的子民!站起来!拿刀宰了这些异族禽兽!”
武煊身躯一僵,难以置信地回首看去,鼻子一酸、难以自抑地流下两行热泪:“你是人是鬼?”
“鬼!”舜英不假思索走近他,与他背对背紧挨着站在一起,“冲出去,河边有人接应。”
武煊立即反应过来,点头轻声道:“好,拼了。”
“兄弟们,北宛人待我们还不如猪狗,与其继续卖命,不如拼了!”
他一边振臂高呼,一边与舜英互相掩护,挤到队列前方,身后的人从麻木到震惊,逐渐回过神来,队尾的步兵挥刀欲砍杀民夫,被手持白刃的民夫躲过,另一个民夫立刻持刀捅进那北宛兵腹部。
“反正早晚都是个死,拼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倒落得痛快,拼了!”
怀阳城西,褚舜英和武煊带领四十多人杂牌军、上百民夫一路砍杀到伊河边,愣住了。
浊黄河水无声流淌、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空空如也,并未见到郎琊安排的渡船。
方才暴乱已惊动建兴城守军、怀阳城西巡逻的骑兵,隔得老远就听到建兴城集结兵马的号角声,而怀阳的方向、火把连缀成熊熊火龙,飞速向这边驶来。
舜英扫视了一瞬周围境况,心急如焚。
不过片刻,巡逻的北宛骑兵已距离他们不足三里,须臾即将抵达。他们这一百多人,还不够马蹄踩个来回。
火光照亮了黑夜,急促的马蹄声狂奔而来,密集如雨,轰鸣如雷。
舜英和武煊不禁往西边连连后退。
一直安静漆黑的西边,突然腾起一道亮光、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将他们身后映得一片通红。
通红火光映照之下,铁塔般幽沉的高大身影,包着玄色铁甲的武士、骑乘骨架高大的健马,清脆的铁甲摩擦声、沉重的铁蹄踏地声,带着强悍的压迫力,一步一步逼近,像巨雷滚碾、震得大地都在晃动。
传闻中的荣国玄甲营!
众人正惊疑不定,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都上马!”
是郎琊!
无数马匹的嘶鸣如沸,从玄甲营身后传来。
舜英愕然回首,动地而来的玄甲营幽光闪闪,自中间分开道路,从那片森冷的铁光中,冲出近两百匹高头大马。
“武煊,自己人,上马!”
借着火光,武煊已瞥见旌旗上的“荣”字,错愕了一瞬,但形势已不容他多想,高声呼喊:“自己人,上马!”
这百来个民夫,部分是北疆土生土长、部分是落难骑兵,大部分都会骑马,当即不再迟疑,纷纷扯住缰绳纵身跃起、骑上马背,并顺势一勒缰绳,控住健马。
玄甲营背后冲出上百名弓弩手,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同时拉弓引弦、箭矢如雨射向怀阳方向狂奔而来的北宛骑兵。
紧跟着,玄甲营骑兵手执长枪,不疾不徐行过他们身边、将他们护在身后,传令兵高呼:“冲锋!”
武煊心领神会,热血沸腾地举起长刀,振臂高呼:“跟紧前方重骑兵,冲锋!”
马蹄声纷乱地敲击着干硬地面,杂乱无章似稠密的雨点,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畔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响,短兵相接的脆响、铁器刺入□□的噗呲声、刀锋刮过骨骼的摩擦声……
一路冲杀、一场酣战。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玄甲营掩护着武煊一行人冲出与北宛骑兵的混战,一路向东驰骋。
片刻不停地狂奔,直到马匹口吐白沫,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再也无以为继、才堪堪停住奔逃的脚步。
武煊伤病交加,双腿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晃了晃栽下马背。电光火石间,舜英赶紧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旋风似的贴地冲过去,在他即将撞到地面的刹那、拦腰扶住了他。
轻飘飘的,没有想象中的瓷实。
西斜的日光照在褴褛的血衣上,往昔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已只剩一把虚弱佝偻的皮包骨。
“武六,前面就是怀阳,咱们安全了。”舜英脱下大氅裹在他身上。
透过弥漫的昏黄烟尘,前方伤痕累累的城门上,錾刻的字迹已残缺——怀阳。
一路护送断后的玄甲营也停下来,铁甲哗啦作响,方阵如水般分开、从中让开一条路,位于中军的主将缓缓驱马而来,对武煊躬身抱拳。
“末将南宫羽,奉边垣之盟,遵威远将军苻洵之军令,前来救援盟国临梁郡公。幸不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