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眨眼睛,适应光线后,恍惚间看到苻洵挂在悬崖上方,一手死死扒着凸起的石块,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血,好多血。
他全身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抓着她的那只手袖子里灌满鲜血,滴滴答答顺着两人紧握的手,一股股流进她的衣袖。灼热的、浓稠的深红,与她浸满鲜血的衣服融为一体。
痛,好痛。
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痛,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心肝脾肺都因剧痛而震颤、逐渐麻木,双目因失血过多而晕眩。
她听见自己说:“阿洵,放手吧。”
大颗大颗泪珠砸到她脸上,滑到她唇边,又苦又咸,他颤声说:“你还有我这个仇人活着,不能死。”
她微微笑了:“我刺杀过你,只是失败了,我们已两清。”
“没有两清,不准两清,我还欠你那么多”,他唇角挤出一丝笑,泪水越流越多,“姐姐你撑住,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我错了……我后悔对他下毒。只要你肯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替他解毒……”
她摇了摇头:“晚了……太晚了……”
“阿洵,你总是来得这样晚。”
悬崖上方垂下几根绳索,郎琊手提风灯、带着几个人,他们腰里系着另外的绳子,顺垂下的绳索缓缓滑向他们悬吊的高度。
她抬起另一只手,忍着剧痛,一根一根掰开苻洵紧紧抓握的手指。
“晚到我所有羁绊都已在翊国,晚到我已不能与你相守一生一世。”
最后一根手指掰开,苻洵再度用力一捞,死死握住她的手掌,她抬头看向他,笑了笑,继续伸手去掰他的手指。风灯的光太刺眼,她不禁别开脸、面向南方影影幢幢的群山,轻声低吟。
“吾平生只欠一死……”
拇指、食指、中指……一根又一根手指被掰得失力、松脱开来,利用他掌心、她手背之间滑腻的血液,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旋转手腕、一点点抽出手。
“……可勿葬,弃诸沟壑……”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崖底翻卷上来的狂烈山风,任身躯直直向着无底深渊落下。
“……示天下后世为臣而不死国者。”
她抽出手的刹那,悬在上方的苻洵放开借力的凸出石块,脚一蹬加速下坠、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与她一起坠向茫茫云海。
血越流越多,她意识逐渐恍惚,模模糊糊看见,几个腰里系着绳索的人合力抱着他们,上方有人拉动绳索、将他们一点点吊上去。
右手被塞进一个冰凉光滑的红色瓷瓶,他拔去瓶塞,将她的右手连同瓷瓶举起、举到他唇边,借她之手将瓷瓶中的液体倒进自己嘴里。
失去知觉的瞬间,她看见灼热的金色光芒迅速盛放、占满全部视野。
金光几度涨缩、明明灭灭,逐渐变得柔和而沉静,淡如薄纱,显出光芒中心的真身——纯金色虫子、拇指头大小、形如蝉。
也显出金光后面那张脸,容貌清癯、须发俱白,面带微笑注视着她:“一别十余年,褚娘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