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阳王宫守卫森严,阿七率天璇、天玑潜入时多次险被察觉,到了景和宫已近子时六刻。
房内并未掌灯,冯姮站在漆黑的窗前,望向东方天穹,柳眉紧缩似在沉思,寂静的远方传来沉闷的梆子声,丑时已到。
忽缓缓转身,看向头顶,淡然笑道:“房梁高寒,客人不如下来一叙。”
“本宫已等你许久”,冯姮用右手从茶盘里取出两个茶杯放下,再用右手斟上已凉的茶水,将其中一杯递到对面,笑容一如往日温和,“阿七,好久不见。”
黑暗中隐隐可见,她左臂空荡荡的,从袖管垂下一截木质的义肢。
春羽愕然:“娘娘竟连这也算到了。”
阿七不知如何应答,那夜她并未从冯太后那打听到更多。冯太后给了她一杯茶,也只给她留了一杯茶的时间。
“是子丑交接之时,卫尉寺换防,两边交接约需一盏茶的时间”,元旻忽然开口,“只是不知母后从何得知你们进了宫。”
阿七摇头:“并未,元琤掌控朝政后,宫禁卫尉卿换成裴彦,原卫尉卿崔久安被调到负责京畿安防的羽林卫,莫说王宫内外,就是大内与外廷,信息传递也早已被切断。”
“娘娘她了解您,于是每夜子时五刻便会醒来,在窗前守候。”
“娘娘为这一刻,等了三年,只为传出那份名单,她说您看到就懂了。”
景和宫所有纸笔都被收走,在那个夜晚,冯姮撕下中衣,以螺子黛、胭脂等为墨,折了截树枝当做笔,一笔一画描出那份名单。
临走时,冯姮用仅剩的右手紧紧攥住阿七,眼含热泪:“孩子,辛苦你冒这么大的险,我们也是没法子……阿旻他性情冷僻,若对你们照拂得不周全,娘替他赔个不是,莫要放在心上。”
阿七全身一暖、心潮起伏,噗通一声跪在冯姮膝下:“娘娘待阿七如己出,四殿下更是从小到大对阿七无微不至。士为知己者死,能为他出生入死,是阿七毕生之幸。”
那份名单被阿七用层层油纸包好,揣在胸口最贴身的地方,绕过王宫重重护卫、大翊境内层层耳目,翻过戎陵山密林,从栎东白水的水底泅渡,最终递到元旻手中。
一如经过静心计算,在恰当的时机被缝进常服,再“刚好”被元璟穿走,旋即随使团光明正大带进龙骨关、送进质子府的那份衣带血诏。
元旻在书案下攥紧了两份绢帛,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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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早已退下,书房内只剩阿七和元旻。
静了不知多久,元旻平复了下来,抬眸看向她,温声说:“这么冷,还不回去么?顺道去快雪阁带个话,九叔若回来了,请他过来一趟。”
阿七酝酿许久,艰难开口:“还有一事卑职也查清了,先王临终前确曾出过宫,他去的地方是……去的地方是……”
“是桐花别苑”,元璟的声音从房外远远传来,“阿旻,先王临终前在宫外见的最后一个人,应该是我。”
“九叔可否告知,父王去桐花别苑,所为何事?”
“不过找我喝酒,谈了些陈年旧事,他、崔师姐还有我,很久以前的事”,元璟喟然长叹,眼神哀伤,“崔师姐是在中秋那天过世的,薨于浮玉宫,她服了鸩毒。”
“呵,崔夫人么?”元旻突然笑出声来,唇角笑意讥诮而苦涩,“活着的时候如胶似漆,幽禁了日思夜念,过世了便随她去了,当真痴情。”
阿七被他突兀的刻薄惊到了,转瞬回过味来。昭王与崔夫人倒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为他殚精竭虑善后的冯太后算什么,元旻这个嫡子又算什么?
她忽然想起幼时,景和宫庭院的梨花纷飞,芳华盛龄的冯姮就那样一夜夜守着偌大空殿,孤独地替昭王教养庶长子,生养元旻元晴兄妹。那位永远温婉平静的贵妇,是否也曾听着浮玉宫传来的笑声黯然神伤?
聪慧早熟、从未有过童年的元旻,是否也曾期待过父亲好好陪伴他一会儿,关怀他衣食喜好,陪他放风筝、看他舞剑、听他学琴?
元璟苦笑:“你不懂,有些时候,世事难两全。”
元旻坚决道:“若我无法一视同仁照拂周全,便学高祖太祖,终其一生只册王后,空置六宫。”
元璟满眼唏嘘:“你还是太年轻……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哪个国君有不纳妃嫔的自由,即使有,从别处付出的代价一定更大。”
元旻沉默了,抬眸看向窗外。
元璟声音柔和了些,眼中有泪光闪动:“阿旻,先王是很挂念你,那晚除了说那些陈年旧事,还给我了一块玉牌,让我寻个机会给你,说是你周岁便备下的……”
“他求我以后多帮你,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却拉着我求我,他说‘阿旻还小,大哥求你帮帮这孩子,他太苦了,爹爹对不住他’。”
“他来的那天是八月十七,八月十九早起昇阳就戒严了,直到八月二十一卯正,景阳钟才被敲响,三万下,大丧。”
“以王嫂的智谋,先王如有不虞,她肯定给你传过信,甚至给元晞也传过,只是消息没传出去。”
“所以,阿晞是从何处提前得知了消息,才能那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