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格尔芬被阿玛和额娘亲自叫醒。
“今日国子监开学,你怎么还在睡——”
看着枕歪被斜、神情迷迷糊糊的儿子,索额图气不打一处来。
他对夫人佟佳氏道:“换做明珠,要像本官这般操心吗?贵公子怕是自己已经准备好一切、整装待发了。”
格尔芬下了床,冲索额图朗朗笑道:“儿比纳兰兄有福气,纳兰兄准是一夜失眠,但是儿睡的好睡的香。”
“你叫贵公子什么?”
“纳兰兄。”
“混账!”索额图单手叉腰,“你长兄名叫阿尔吉善。”
格尔芬从侍女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
以十分讲究义气的口吻道:“儿现在去国子监读书,就该按照汉人的叫法来,与容若称兄道弟。”
“儿啊,”佟佳氏问,“你怎么知道贵公子睡不着?”
“我是全天下最了解纳兰性德心情的人。昨日皇上不是去过明珠家了吗?纳兰兄不是惦记皇上,就是惦记心爱的女子。”
索额图冷道:“你有这本事去揣测贵公子,还不如给阿玛多读几本书!”
格尔芬坐在镜前,任由身后的侍女打理发辫。
镜子里映出了他帅气的容颜,然后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儿的学问不比纳兰兄差啊,阿玛和额娘看不出来而已。”
索额图和佟佳氏大惊:
还以为是格尔芬莫名自信,真以为自己跟纳兰性德一起读书,就能学问比肩了。
索额图甩袖道:“哎!儿啊,阿玛不指望你长脸,但求你不丢我赫舍里一族的脸!”
格尔芬把自己的规划说了出来:“要是纳兰兄住校舍,儿就与他同住;要是他走读,儿就与他同行同归。”
——我儿真是被明珠家的“珠玉”乱了心窍了!
——如此妄想自己才高八斗、与纳兰性德志同道合,简直是有辱我赫舍里一族的祖训啊!
索额图快步徘徊,心情是越来越不痛快。
“夫人,你有何话要说?”
“妾身无话可说。只是咱们儿子再这么下去,怕是真能从贵公子身上染点书香气……也未可知。”
“那本官就冷眼瞧着,看看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索额图一招手,叫了侍女过来给二公子更衣。
格尔芬却厌恶地看了那套“儒生服饰”一眼,就叫侍女拿走。
“儿穿那些长衫和平履做什么?还戴个方头两飘带的帽子做甚?”
索额图半怒,颤声问:“你再说一遍!”
“儿穿着私服去,不羁束儒家的那一套。”
索额图一边拍大腿、一边叹气:“夫人,你说明珠教子会像本官一样忍无可忍、想动家法吗?”
佟佳氏便给格尔芬讲道理:“儿啊,你要是穿私服去,人家不让你进学堂的门,可如何是好?”
“硬闯就是了,我格尔芬是有资格入学堂之人!怎能被一套衣装磨灭了满洲男儿该有的棱角和风骨?”
索额图和佟佳氏对着格尔芬一看,再次大惊:
儿子风华正茂,好一副堂堂八旗子弟的英姿。
好似比纳兰性德有个性、有刚劲、有魄力多了!
“准了!”索额图大叫一声,“你就穿着私服去!”
“那儿这就去饭厅用早膳。”格尔芬正要走出房间,“阿玛和额娘不必陪着,儿自己亦能尽兴而吃。”
索额图叫住了儿子:“等等,把拜师礼带上。”
格尔芬回头:“拜师礼?”
“平日里是别人给我索额图送礼,现在是我索额图给儿子的老师准备:六礼束修。这叫什么事?!”
索额图看向夫人,夫人也只是叫他消消气。
“敢问阿玛,什么是六礼束修?”
侍女送来了一个抽绳礼袋。
索额图拉开抽绳,一一向儿子讲明:
“六礼束修,就是要送六样东西来报答老师。”
“谢师恩用肉干、表明业精于勤用芹菜、开窍生慧用龙眼、苦心研读用莲子、早日高中用红枣、大展宏图用红豆。”
“谢阿玛,儿会带上!”
“格尔芬,纳兰性德日后要考科举,你要不要也去考一场啊?”
“能不能考中不但看才学,还要靠天意和造化。”
“你小子倒是知道的清楚。”
格尔芬扬起头,一挺胸,道:
“要是阿玛觉得儿有必要去,那儿就去。儿就是这样好,天生乐观不自弃,嬉笑怒骂样样全,不似纳兰兄那般:完美无缺、自伤伤神、自生压力。”
“夫人,本官真不知道自己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唉!”
“老爷,今天是咱们儿子入学堂的吉利日子,你这样接二连三地叹气,是想叫明珠和明党之人笑话还是怎么着?看好了咱们儿子的前途就是!”
“谢额娘。阿玛你也别板着脸了。”
说罢,格尔芬就走向了饭厅。
【注1】日本馆藏,纳兰家献给康熙皇帝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