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辅反握着容若的手,含泪感动道:“多谢明珠大人,多谢长公子。奴才粉身碎骨,报国治水,至死无憾!”
*
容若转身入府时,听见了一声细小但是……似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和听得清的声音:“纳兰公子。”
“宛卿。”
软被拨香玉盏碎,洪崖却错耳边音。
沉睡但失素雕佩,苏醒对月近小楹。
相思来时未有期,谁与辟寒教驻停。
皑皑深雪见玉蝉,渌水归梦付融诺。【注1】
容若带着油然而生的诗意,不管下人们的阻拦,只打了一把挡雪伞就去寻了沈宛。
惠儿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好久,才平复心情。
她对下人们道:“公子外出的事,先不要告知老爷和夫人。即便是公子回来晚了,也只能用‘公子的文友来找、公子应了约’去给老爷和夫人回话,明白了吗?”
在下人们的回应声中,惠儿用手帕揉着眼睛走回了房间。
——为什么,这么难过?
——这眼泪到底是为谁的流的?为表兄的温润执着而心疼,还是为沈宛的肆无忌惮而恼恨?
容若跟沈宛一起撑着伞,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宛卿,为什么来见我?”
“我来报答公子的凤梨之请。”
“好吃吗?”
——不,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不客气或者不用谢。
——公子的意思,到底是问口感:“凤梨的味道如何?”还是问状态:“凤梨还好不好、能不能吃?”
沈宛觉得自己懵了,公子的脸倒是一如既往的耐看。
那张耐看的脸,还在微笑着等待一个答案。
沈宛只感觉:我要是答错了或是理解偏了,那就太丢人了!就算是公子不怪,我也莫名其妙地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那只凤梨,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沈宛就豁出去一答:“第一次砍,第一次吃,难以对公子描述感觉。”
得到的回应是,公子温文尔雅,邀请道:“下次一起吃。”
——容若太令人安心了。
沈宛心里只剩下这样的想法。
他不管遇见什么诧异的事、听见什么夸张的话,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其实在沈宛心里,还是很盼着容若在听见“砍”字时,能够有普通人的反应的:尖叫或是呆然,兴奋或是数落,不解或是共感……只要容若能不那么像个“观赏品”一般就好。
“宛卿,你瞧得出来我病着吗?”
“不十分瞧的出,公子掩饰的好。”
“你为什么要砍凤梨?”
容若那副“慢半拍、后知后觉”的可爱模样,瞬间把沈宛惹笑了。
“因为你没教我怎么吃。”
“那……你砍了以后呢?”
“照着公子的逻辑和反应,我不会答。”
两人竟一起笑了起来,笑了好久。
一方,是试图做个普通人的贵公子;另一方,是百计观察贵公子内心活动的奇女子。
这应和了什么呢?应该是:
不思量,自难忘;多思量,更难忘。
意切处,后生笑;亲切处,自生笑。
容若喜欢这种无拘束的对话感,能从无拘束的对话中“敞开心扉”和“得到笑声”,对他而言:就是很少有、很值得珍惜的事情。
容若觉得,世界上大抵只有两个人能够一字不差地明白自己的“说话逻辑”,一个是爱新觉罗·玄烨;另一个是纳兰明珠。
——忠孝两占,是悲是喜?
——容若心事,当有第三人解。
罢了。罢了。这是宿命。
其他人,应该多是处在一知半解、完全不解、无端曲解之中。
不过有宛卿在就好了,自己说的话,不管她怎么解,都没关系,只要彼此间有笑容尚存,就能除却一切杂念、两心相拥。
*
容若跟沈宛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
别离之后,他回到了家中,且去找了明珠。
“儿请阿玛的意思,皇上留下的玉佩,如何应对?”
“你是想留,还是想还?”
“儿就是两难,才找阿玛拿主意。”
“皇上的东西,不能叫玉佩,那是龙佩!被有心人捏造出一条莫须有的罪名来,那意味着什么?纳兰父子蛊惑君心、罪大窃国当杀啊儿子,你说明府能留着它吗!”
明珠把那块墨绿色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东西谨慎地放在了桌面上。
“等到生日过后,儿把龙佩归还皇上。”
“糊涂!”明珠小训,“你要是主动把龙佩还给皇上,太皇太后那边能交待吗?别说你不能交待,连阿玛我也要担个教子无方的责问。”
明珠指着那块龙佩道:“你把龙佩收好,等到顾问行顾公公代表皇上来给你送生日贺礼的时候,你让顾公公把皇上的东西拿回给皇上。另外,你不能一个人去慈宁宫拿回咱们纳兰家的传家宝素佩,阿玛得跟你一块去面见老祖宗!”
“阿玛不要说的就跟儿要去向老祖宗请罪一般,儿本就没错。”
“阿玛没说你有错!”明珠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