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你爹爹就不提了吗?”
“平日里提的少,大宴上面提的多,这是阿玛扩散风声的策略。我挡不住阿玛的嘴,只能由的阿玛说。”
禹之鼎神色认真,“要是……我现在就跑去瓜尔佳府邸向朴尔普大人表明自己要娶你的决心,会怎么样?”
云辞忍不住笑了,“大概会被乱棍打的只剩下一口真气吧?哪有人在跨年夜里给你叫太医的?”
“怎么我禹之鼎就娶不得官云辞?”他脸带坚韧和不屈,“满清的通婚规矩太不合道理了!”
北风呼啸,云辞一手按住头上的双羽小礼帽,“反正我们的名字都要被记入史册,好坏也无所谓对不对?”
“对!”禹之鼎拿出了男子特有的勇气,“即便是一起私奔,做出一件‘将来就在西洋过活一辈子’的惊天大事来,我也绝不后悔!”
*
深夜。瓜尔佳府邸。
云辞被四个家丁拦在了大门外。
“格格,奴才等领朴尔普大人的命令,让你今晚在府外思过。”
“我回来晚了就该受这种闭门羹吗?”云辞不认,“让开!”
“奴才等惟朴尔普大人的命是从。”
四个体格健硕的家丁,像一堵墙似的立在云辞面前。
“我在外头思过进不得家门的事情传出去,丢的是全家人的颜面!”
“住口!”朴尔普从里面走了出来,“你还好意思说颜面?”
夫人章佳氏虽是心疼女儿,但也站在家规的立场上道:“云辞,今天是除夕,合家团圆的日子,你竟然不回家吃饭,叫阿玛和额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如果我说我跟纳兰公子独处了一夜,”云辞冷笑,“阿玛和额娘怕是会喜不自禁,马上迎我回家吧?”
“别以为阿玛不知道,纳兰一家今晚在皇宫里面赴家宴,你跟本不可能跟大公子独处。”
“那女儿也不瞒着了,女儿今晚是在如意馆陪画师禹之鼎一起过的。”
“拿家法来!”朴尔普对着身后的管家一声怒吼。
“老爷,不能打云辞,否则传到纳兰一家子耳中,你教女无方的骂名岂不是坐实了?人家还怎么放心把儿子给你当女婿?”章佳氏尽力阻止,“何况云辞是我的独生女,我也舍不得你打她。”
“皇上要禹画师画《康熙皇帝接见蒙古王公图》,女儿今晚就是陪在他身边一同为画。”
“蒙古王下午就率领亲贵和大臣们回去了,想必一定是在太和殿内与皇上有所冲突。皇上要禹之鼎作画,无非宣泄心中的愤怒,他要是画错一笔一线,脑袋就没了,你还敢参合到画里?”
“阿玛你就当作女儿糊涂,女儿不怕家法!”
“去拿鞭子!”朴尔普气的脸色发青。
管家才转身,就被章佳氏给叫住了,“拿什么鞭子,还嫌不够乱?”
章佳氏走到女儿面前,好声劝道:“云辞,给你阿玛认错。”
“女儿没错。”
“你——”朴尔普指着云辞训道,“穿洋装、会汉人、夜迟归,你哪里有点八旗格格的样子?真是不孝!”
“女儿要是不孝,早在皇上疑堂伯父鳌拜的时候,就不争不辩直接说随皇上的意思去办;女儿要是不孝,今晚就宿在如意馆,看看阿玛额娘有什么话说;女儿要是不孝,就不会在阿玛处处声张只有纳兰公子配娶云辞的时候,一言不发,只顾着阿玛的颜面忍耐……”
朴尔普听罢,背着手站在妻儿面前许久。
才最终对章佳氏道出一句:“不用管云辞,由得她站在外头!”
白雪飞舞,寒意刺骨。
云辞独立,内心清促。
她忽然就想起了禹之鼎说的那些话了:
“论官阶,我没资格赴宫宴。论朋友,我不能去蹭饭打搅别人家团圆。还不如跟往年、跟每年一样,独自在如意馆跨年。”
“睡醒后,天就亮了;天亮了,新的一年也就来了;新的一年来了,就可以许各种大的小的、可以实现的只是空想的愿望了。”
“所以云辞,我一个人惯了,你快回家去吧!”
云辞只觉得心酸。
不是心酸自己的处境,而是心酸禹之鼎的孤单、以及他将千万思绪化作“习惯”的份份无奈。
——的确是可笑,两处相思,只叫一轮明月和一袭风雪做了看客。
——如意馆中人,官氏门外女,一晌欢的温存,都要以作苦换离合。
【注1】通宝:一种货币,似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