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假山嶙峋,怪石奇谲,梅兰竹菊等四时风物俱全。为保天子远离邪祟,每一处景致,除了匠人的精心雕琢外,还蕴含着克制邪祟的大小阵法。
可以说皇宫之中,一草一木皆非随意布设。
是以,贺卿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
她目的很明确,皇宫中轴线上的御花园。天道庇佑的偌大禁庭中,唯有那处紫光稀薄,邪气冲天。
宫道上,服饰统一的宫女与太监行列齐整,一队捧着花肥,一队带着镰锄,前往御花园方向,步履匆匆却秩序井然。
但整体氛围并不严肃,行进队列中时而传出几句细语,为这深宫增添了几分生气,并不显得寂寥。
邪气如此厚重,分落在每个人脸上,似乎又没能留下任何印记。
贺卿生狐疑地跟着走进御花园。
险些一片金灿灿的免日辉晃花了眼。
她嘴角抽搐,只觉浑身忽地又泛起了细密急促的痛。
免日辉毒发时的疼痛烙印进灵魂,贺卿生不悦地揪下朵黄色小花,出气似的将其尽数碾碎。
捧着花盆施肥的小宫女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冰得一哆嗦,忙不迭放下花盆站回队列。
说来奇怪,进园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自觉噤声,只一味地做事。
贺卿生眼前像是上演了一部按了快进键的默片。
宫女太监的动作神情都小心而谨慎,仿佛四周隐匿着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稍有差池便会惊扰其取人性命。
领头的嬷嬷小声咳了下,众人像是受惊的鹌鹑般猛地缩了下脖子,连忙将花盆堆好肥放回原位,手上动作几乎快出了残影。
物归原位后,众人动作统一地列队,领头的嬷嬷似乎还清点了下人数,才施施然走回队首。
不一会,御花园中竟空无一人。
贺卿生拨开免日辉,抬脚往外,旋即被一束霞光缠在原地。
煞气袭出的前一秒,她被一双手死死按住了肩膀。
紧接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升起,隔绝开外界。
“别动!别出声!”
余复的声音带上厉色,严肃而不容拒绝。
绮光绫竭尽全力缠紧木偶,生怕她会不顾一切地挣扎逃脱。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再反抗。
贺卿生没有在绮光绫上感受到杀意。
明明被绮光绫缠住,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
扶留宗上,师父让他们几人挑选武器时,师兄师妹嘱意风流拿了名剑,贺卿生奔着耍帅挑了一杆长枪,三人挑挑拣拣,最终都选了极锐利的武器。
唯有小师弟余复在一开始就相中了柔韧的绮光绫。
这是个极漂亮的武器,因随朝暮万千霞光变幻而变化,得名绮光。不同于名剑的凌厉,长枪的霸道,它柔软华美,像是清凌凌的湖水包容万物。
在余复手中,这块如云的绸缎是师门小辈坚固的后盾,不仅能托住战斗中受伤的同门,还能密不透风地绞杀强敌。
余复年纪最小,顶着张娃娃脸,干着给师兄师姐托底的活。
任劳任怨。
师父曾恨铁不成钢地让他别那么老实,被师兄师姐戏耍了还在那傻乐。
余复对此也只是好脾气地说“可是师兄师姐对我很好啊”,依旧扮演着师门中最靠谱的存在。
宗门被灭,余复被掳走后生死不明。贺卿生流亡的五十年里,曾无数次冒着风险去打探他的下落。
但都一无所获。
谁知竟在凡间,在阴谋诡计中,如此不堪的重逢。
余复神情紧绷,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御花园。
顺着他的视线,一道浓黑阴煞的身影信步而来。
男人玄色帝袍边缘被煞气腐蚀,沾着泥土,但上面刺绣华美的龙纹依旧清晰可见。他动作滞涩,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新鲜尸变。
贺卿生提起一口气,心底隐约出现了个答案——大肃开国皇帝,昭武帝。
疑似昭武帝的男人神情愉悦,贪婪地嗅着免日辉,似那花香如毒。他嘴角大大咧开出诡异的弧度,涎水顺着下巴滴在了金色的花朵上。
沾了涎水的免日辉迅速枯萎,一排又一排花朵因他的接近而转瞬消逝。
免日辉的枯萎反哺了他身上的死气,戾气煞气混合出惊天动地的危险气息。
对方极其危险。
贺卿生估算以她目前三瓜两枣的煞气,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男人胡乱挥舞双臂,步履紊乱,踉踉跄跄地在花丛间癫笑漫步,行迹毫无章法。一会咬下这朵花蕊,一会吃掉那株花叶,金色的汁水晕在他唇角勾勒出深浅不平的皱纹沟壑,癫狂异常。
一张乌紫的脸倏地凑近结界边缘。
贺卿生屏住呼吸,多年默契,她能感受到余复同样绷紧了神经。
余复认识眼前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他在忌惮!
只见那男人如野兽般敏锐地嗅了又嗅,警觉地打量面前的虚空,一副不找出破绽不罢休的架势。
时间像是凝固在此刻,一分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某一秒,贺卿生甚至觉得自己在同那双鲜红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