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他不适合冲锋系的战斗方式,体术最好是作为辅助。但艾西礼也问过夏德里安,“如果退无可退呢?”
那时夏德里安再一次把他打趴在地上,而后说,“你现在就是退无可退。”
艾西礼很清楚自己和夏德里安的体术有着绝大的差距,那种差距不单单是经年日久的训练,更有关天赋。夏德里安动手的时候更像是一种纵情,一种撕去矫饰的道德后,直面本能与火的暴烈。“人是从血水中出生的。”他说,“杀戮是人的本能和最原始的生存手段,你的出身也决定了一点,只是后天的规训让你太沉迷于数学家的游戏了,你需要一些绝境。”
而后艾西礼挨了有史以来、甚至有生以来最惨痛的一场暴揍,疼痛像刀,一点点剜出骨髓最深处的某种东西,理智退潮,一些声音开始在大脑中咆哮,“把身体交给直觉。”他看到夏德里安的脸凑到自己眼前,嘴唇一开一合,“疼痛、恐惧、狂妄……还有征服。”
那人拍拍他的脸,浓郁的玫瑰雪茄的味道传了过来。
他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你没有征服的欲望吗?”
艾西礼的枪已经被对手卸了,只剩一把刀。他看着迎面冲来的人,对方的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双脚与地面的接触,艾西礼一沉气,仿佛心脏从咽喉直坠腹中,而后他踏开一步,快准狠地朝近在眼前的身影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他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黄昏浩大,艾西礼感到有血从头顶流下,眼前鲜红一片,像无数玫瑰铺天盖地而来,铁锈和风沙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他干脆闭上了眼,正如夏德里安所说,将身体交给直觉,在芭蕾教室的无数场舞蹈中淬炼而出的疼痛又令人目眩的直觉——
艾西礼在黑暗中感到无数思绪在瞬间断裂。
而后碎片收束,呼啸而出。
正如一片玫瑰花瓣的弧度蕴含着最精密的数学算式,艾西礼闭着眼,依靠直觉在黄昏中挥出一刀。
这一刀无比精准,仿佛无数次计算后得出的完美结论,但是在冷静之下还隐藏着某种疯狂、某种脱胎于人之本性的毁灭欲望,两种截然不同的成分混为一体,像数学家开始着魔,或者野兽拥有了理性。
又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人本就是理性与疯狂的集合,而此时此刻,他开始真正学会运用这两种本能。
噗呲一声,艾西礼手中的刀捅进了对手体内。
对方似乎感到难以置信,但随即又恍然大悟,嘶哑地笑了起来:“……果然是夏德里安……哈哈,他教出来的东西……”
艾西礼置若罔闻,他的手很稳,像拧动门把手那样,将刀尖转过一圈。对方立刻发出一声闷哼。
艾西礼什么也没听见,他只觉得糊在他眼睛的血开始褪去,他看到黄昏中被风沙侵蚀的梁柱。
他眨了一下眼,干脆利落地将刀刃横向拉开。
鲜血狂喷而出。
铺天盖地的玫瑰再次将他的视线淹没。
有一种天赋,拥有它的人具备无与伦比的空间感知力和数感,他们可以一眼辨认出物体的黄金比例线、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出复杂算式的结果,甚至不必运用心算,只是通过直觉。艾西礼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的人。他在艺术上的造诣皆归于此,无论是线条的勾勒还是音符的排列,归根结底都是数的感知。
夏德里安作为老师,天才又恶趣味地引导了学生的这种能力。如果说之前的艾西礼只是个富有数感或者身手尚可的青年,那么夏德里安将自己的影响施加于他,教导他火的哲学与血的艺术,把某种欲望抽离出来,稍加引诱,再拨弄万花筒似的轻轻一转——
一件脱胎于他、但又与他截然不同的杰作,就这样大功告成。
美而猖獗的暴君养育出了疯而冷静的子民。
局面被逆转,对面骂了一声,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鬼魅般从艾西礼手底滑脱,而后就地一滚,极其迅速地掏出一把枪——
艾西礼回过神,正看到黢黑的枪口。
来不及躲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发作,艾西礼感到后背一阵大力袭来,他整个人被踢出去老远,他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正看到最后一缕夕阳。
夕阳中,比玫瑰更浓烈的猩红从他眼前闪过。
一道笑声响起,是艾西礼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半年没见,身手有进步。”
艾西礼深呼吸:“……老师。”
是夏德里安。
夏德里安就这么突兀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神庙中,他和艾西礼擦肩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不远处的黑衣人。对方似乎被夏德里安的出现惊了一瞬,接着骂了一句什么,而这丝毫没有延缓他手上的动作——比起面对艾西礼时的戏谑,此时黑衣人的杀意明显不在一个程度,他毫不犹豫地连开数枪,很显然,他认为此时的场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夏德里安的动作更快,自玫瑰厅的杀人现场之后,艾西礼再一次见到了夏德里安的冲锋,他甚至看不清夏德里安有没有被击中,但对方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缓,刀锋般冲到黑衣人面前——
待夏德里安站定,艾西礼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