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幽幽叹一口气:“得怎么扛,才能扛到现在。”
周敬霄脑子是空白的,他想不起来和成君彦相处的最后时刻是怎样的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成君彦坐在他身边看生孩子的纪录片,随口问他想没想过生一个小孩。
他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记不清,只记得最后又是不欢而散。还有成君彦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喊别碰他。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小孩了吧,而自己呢,自己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说,说对强奸没有兴趣。
那时候成君彦都在想什么呢,发现自己今天比昨天老了很多的成君彦又在想什么呢,会害怕的吧,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约他去看红叶,云淡风轻地说出那句我们就算了吧。
周敬霄一颗心茫茫浮着找不到归处,被一把一把的钝刀剐到无法呼吸,但他自虐一般地想要回想更多的细节。他这样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当时说出这些话的成君彦才最痛吧。
但此刻却没有时间让他想太多,他抓住成君彦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我要救他。”
兰春信不意外,他叫自己来,肯定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只告诉周敬霄一个事实:“手术我可以做,但是敬霄你要明白,这一次,只有半个腺体的话,你救不活他。”
“我知道。”周敬霄很快地说道,就好像他早就意料到了,没有一丁点的犹豫,抬起头重复道:“我知道。”
他的眼睛平静得像湖水,“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兰春信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今晚。”
“你想好了?”周清颐得知他的打算之后没有太大的波动。说到底他们两个好像都没有太过强烈的亲缘意识,他不会干涉周敬霄做的任何决定。
“如果手术失败,他醒不过来呢。”他只是平淡地说出他们都能预想到的假设。
周敬霄站在窗前,不知是在看什么,“那就得麻烦你,把我们两个葬在一起。”
“孩子呢?”
周敬霄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周清颐忙回头看,还好成岁岁不在这里。周敬霄沉吟片刻,又说:“我的钱都给他,你帮我照顾他几年。”
“行。”周清颐也站在窗前看,山里的夏天很是生机漂亮,花开得遍地都是,树绿得扎眼,在这样的季节里,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更热些,更有活着的实感。
但是对于——已经死了、马上要死了和活了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他们来说,夏天还是冬天,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周敬霄,你有没有想过,假使手术很成功,他醒过来了,知道你用这种方式救他,他会好受吗?然后他再哭一回,伤心一回,再做个手术把腺体还给你?”
周清颐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然后循环往复下去?你俩在这分饼呢,你给我我给你的,还有完吗?”
周敬霄转过脸,表情理所当然:“你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周清颐惊讶,拍他的肩膀:“外甥,你把我当什么神仙?这瞒得住么?”
“我相信你。”周敬霄也拍他的肩膀,“我小舅舅什么都能做到。”
周清颐失笑,看他竟没有太过紧张或者伤感,到这时候反而有所放松,便顺着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大外甥,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还有点时间,小舅都满足你。”
周敬霄摇头,“一会儿还得抽腺体液,我走不开。”
“好吧好吧,有什么需要......”周清颐顿住,只见窗外有雪花从下到上飘起来,一朵一朵,轻轻柔柔的,不像今早那样的暴雪。
他们现在站在二楼的窗前,小朋友在一楼的房间里。周清颐了然,一哂:“给你打招呼呢。”
“去看看他吧。”周清颐对他说:“他现在很需要大人陪,毕竟,你也是他的父亲。”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角落散发着莹莹光点,细看会发现,那是一粒粒毛茸茸的雪花。每一颗都形状完美,轻盈地上旋着。
雪花的中心,男孩抱着膝埋头坐在地板上,听到门被敲响,他抬起头,“进来。”
和他一样发色的男人走进来,成岁岁坐着没动。周敬霄走到他身边,指了指,“我可以坐么。”
孩子点点头。周敬霄在他旁边坐下。
成岁岁长得很像他,但是眉眼间又有成君彦的影子。周敬霄像他一样抱着膝盖,向后倚着墙壁。
这样看上去,成岁岁简直就是他的缩小版,周敬霄觉得自己看到了王小宝。
“爸爸什么时候醒?”成岁岁的发间飘出细碎的雪花,周敬霄伸出手指碰碰,雪花在他指尖闪烁了一下,很快消失。
他回答:“很快。”
“你们怎么救他?”成岁岁又问。
这个问题,周敬霄不太好回答,想了想,“需要做一个小手术。”
成岁岁点点头,雪花飘得更密,周敬霄意识到他是在担心,生疏地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权当作安慰。
手下的脑袋动了动,成岁岁转过头,认真地道谢,“谢谢你,救我爸爸。”
周敬霄嘴角牵扯起一点弧度,屈指抓了抓小孩的头发。
没一会儿,兰春信的助理通知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