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线是如何制的?”十六娘曾问过石氏:“若是费工费钱钞,我不好白拿的。西域商人虽豪富,到底也……”
石氏但笑,问多了才道:“只是将片金线细细缠在蚕丝上,便成了这捻金线。说来并不甚难,只是寻觅手下有分寸的工匠稍有不易。我家的工匠亦是从西域延请来的,是而这神京内外,亦只有娘子的绣品用得上这捻金线。”
十六娘闻此也是难免庆幸的,而那金线亦不负所望。当她熬着夜绣罢一整副枕屏,将那绣品第一次彻底铺展时,连她自己都险些惊喜得落泪。
但见烛光之下,金线与彩色丝线的光芒交相辉映。浅浅散落在异色牡丹中的几针金线挑绣,仿佛是在花瓣上斟落了缕缕阳光。而枕屏正中,一朵全用金丝与明黄线绣出的盛放花朵,更是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样美的一幅图,竟不似是人工,恍惚便是真真的花儿一样。
倘若没有石氏赠与的捻金线,她这幅牡丹图,怎生也不会有如此的气派——赠送给后宫中位次仅低于皇后的阿姊,也唯有这样的气派才配得上!
然而,自打这牡丹图绣好之后,石氏却不再造访。十六娘想要致谢,遣了婢子去请,她也已事务繁杂为由尽数推脱。直至十六娘将入宫贺寿的前一天,石氏才翩然到来。
彼时十六娘正在试衣。她原是倾心于一条罩着翠色轻纱的碧绿色锦裙的,那裙摆上层层叠叠用片金线押着蔓支莲花,很是富丽,穿到宫中也绝不寒酸。然而石氏一到,便笑着朝她建言:“娘子曾穿过的玉色上衣配上那条湖蓝长裙,想来更合衬些。”
绣那枕屏的数日间,石氏同十六娘已然渐渐熟识了。十六娘待人原本便不喜带着心机,这阵子又益发觉得石氏同她投契,听了这话也便差婢子去寻那两件衣裳来——她虽记不清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副,然而石氏着实会打扮,她也是清楚的。既然石氏如此说了,想必有理。
然而婢子们将那玉色上衣和湖蓝裙裳寻出来后,十六娘便不禁蹙了眉:“那衣裳在府中穿穿也便罢了,入宫这样穿戴,岂不是太寒碜?颜色也太素了些,阿姊的生辰,我总要穿得喜庆才好。”
“娘子若要喜庆,奴记得还有一条胭脂色的帔子,帔角也缀着小银铃。”石氏道:“那帔子搭上这身衣裳,倒有别致的奇巧呢。想来也不会输了旁人。”
“……”十六娘思忖片刻,道:“那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我看不出它会胜过我身上这一套的啊?”
“娘子为自家的阿姊贺寿,自是以幼妹的身份前去。一则做阿姊的总希望看到妹子还是从前天真无虑的模样,二则宫中是非远多于宫外,不张扬,总是好的。”石氏说到此,突有欲言又止之意,半晌才补充道:“娘子若以为奴的看法有几分道理,明日妆容上也不妨清淡些。”
十六娘愕然,她原本是打算把自己收拾得花朵儿一般去赴阿姊的生辰宴的,究竟她也才十五岁出头,哪有不爱美的道理?然而明日寿宴之主,又到底还是十一姊裴含。倘她真穿得过于艳丽,倒和自己的阿姊抢了风头,委实也不妥。
她便应了石氏,只是心中不得不存有几分遗憾。裴氏族中有不少当龄的小娘子,然而如她这般,出嫁之后便不得夫婿眷顾的,却并无旁人。想来自己的事儿早就传成了族中的笑话,十六娘是何其渴望凭借明日绝色惊艳的一眼狠狠还击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但这样的愿望,和十一姊的面子相比,还是顾全后者来得重要些。
第二日,十六娘准时入了宫。惠妃裴含所居长兴殿,此时已是里里外外忙成一片。十六娘下了宫内交通的小辇,登时便被淹没在一群群的宫娥中。
惠妃这品级,仅仅低于皇后和贵妃。然而今上并未曾立贵妃,是而裴含这生辰,纵使未曾大肆宣扬,却也赫然是这宫中的大日子了。不仅是娘家裴氏的近亲,便是其他妃嫔,也来了不少。殿堂内外一时衣香鬓影,来来往往皆是如花佳人。
若不是那引路宫监一路高喝着让道,十六娘亦不知自己会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到多少次了。她这一身衣饰打扮,虽然玲珑可爱,在一群贵妇人中却绝不出众,丝毫无有气势。
进了惠妃的内室,十六娘方才放下一口气来。对着那正梳妆的美丽妇人,她轻轻唤了一声:“阿姊!”
惠妃回头,眼中面上登时全是惊喜,然而这惊喜稍纵即逝。
“阿央!怎生清减了?那秦家二郎果然慢待你?”
这位十一姊脾性远好过自己,十六娘是知道的。然而她又极护家中人,十六娘更是清楚。如此情势,她只要点个头,只怕惠妃便会立刻遣人去秦府问罪了。
“阿姊从哪儿听来的?”十六娘强笑,道:“只是这几日为阿姊准备寿礼,熬夜久了,总归会清损些。”
“咱们姊妹还备什么寿礼?”裴含又是心疼妹子,又是欣喜她前来,自抓了一支金钗别住头发,便站起身亲手把十六娘拽到了妆台前,这才复又坐下让宫娥们为她打扮:“就算要送,你随便挑样物事便好——何必累着自己?”
“阿姊的生辰怎么好随便应付呐?”十六娘在裴含面前,便不自觉又成了当年拽着阿姊裙角不撒手的小女娃:“这次我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