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斯被抓去换了一套裙子。
仆人层的地道黑沉压抑,微弱而即将熄灭的油灯只能照亮不到一英尺的距离。
莉斯缓慢走过一扇又一扇闭合的木门,在充满霉菌和尘土的气味中,一双粗黑大掌突然扼上他的脖颈!
“嗯啊……!”莉斯下颌昂起,惊慌失措,双手徒劳地拽上紧箍自己的恶掌。
那对脏污的厚掌很臭,类似于下水道发酵的糜烂腥臭,霎时刺入莉斯的鼻腔。
“别动。”低哑肥腻的男声威胁莉斯,“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这只小老鼠在这到处溜达。新来的伯爵指明要见你,赶紧给我滚去洗澡。”
粗糙的手掌骤然缩紧,一股大力袭来,逼得莉斯再次机械性地抬起下颌。
“嗬嗯、唔呜……”他瘦骨伶仃的手臂垂下了,不再挣扎。
桎梏太深,仅有的氧气耗尽后,他几乎无法呼吸。
莉斯的脸颊变得潮红,一滴小小的泪珠划过眼尾,很快隐没于鬓边黑发。
中年男人在审视莉斯,像把玩一件货架的商品,将莉斯翻来覆去:“长的倒是不错。”
油灯骨碌碌地歪倒,昏幽的黄光照亮莉斯无瑕的侧脸,这张年轻的脸美丽又圣洁,如同下等商铺里永远不会出现的天使瓷像。
可惜是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瓷像。
触手可得,人人染指。
“伯爵不会喜欢一只肮脏的老鼠。”
“小莉斯,你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不会让伯爵失望的,是吗?”
莉斯没有回答的机会。
他近乎是被人硬拖一整层楼,无数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手解下他陈旧的衣衫,他那唯一一套还算完整的衣裤被塞进灶膛,化作火焰加热洗澡水,咕噜咕噜的燃料。
而莉斯本人在浴桶里,在厨娘粗暴的力度下,洗了此生最干净的澡。
他不自在地环抱自己,怯怯看向一条橘红色的大裙子。
它有巴洛克风格的华丽大裙摆,厚重繁复的蔷薇刺绣从掐得极细的后腰伊始,一路蔓延至坠有水晶的后摆。领口开的很低,细致精密的蕾丝花边簇拥每一道褶皱。
这是贵族女士才有资格穿着的宴会礼裙,端庄典雅,挑不出任何错误。
莉斯垂下眼睫,脸颊无法自抑地泛起红晕。
水汽温润的朦胧中,他好似一颗静候品尝的红樱桃,旁人轻轻触碰他白瓷般的肌肤,他便如蜜糖流淌一样悄然融化。
他不敢再看那条尊贵无比的裙子。
——它有完美至极的正面与无可挑剔的裙摆,但腰身以上的背面,却是全然镂空的设计。
一根镶嵌九色宝石的金链自领口背面坠下,金链反射出灯火的璀璨,它摇曳于裙摆之上,像不偏不倚的时钟,更像供上位者把玩的缰绳。
除此以外,裙子上半阙背面,再无一丝布料或装饰。
大家族的淑女将巧思放在镂空的后背,而被迫穿上裙子的莉斯,只是把命运决定权交于伯爵的玩物。
几位侍女忙前忙后,把莉斯塞进这条与他身份严重不符的大裙子,系束腰,整理领口,将白色铃兰编入他的盘发。
嗅到那股凌冽幽香的芬芳,莉斯恍惚一瞬。
他微微低头,注视着蕾丝长袖的手臂。
自己的命运……便是如此吗?
“好啦,小莉斯。”侍女带心不在焉的莉斯走至一扇水银镜前,蜡烛熹微的火光从上照下,映亮少年出神的面容,“原来莉斯这么好看呢。”
闻言,墨色眼瞳的莉斯抬首,一缕卷曲的鬓发恰巧垂落颈间。
水银镜清晰度并不高,像泛起些微涟漪的湖面,镜子里略显朦胧的少年转过身,橘红的华丽长裙扬起裙摆,如同荡漾起世间最绚烂的晚霞。
蒙尘的明珠焕发光彩,是昏暗不见天日的佣人层内,耀眼至极的存在。
但一道伤痕破坏他的完美。
那是一个深红的掌印,盘桓于莉斯白皙纤长的脖颈,粗陋可怖。
“弄伤了?”
嗒嗒,嗒。
银制鞋跟踏上深黑色地砖,冷冽的男声自莉斯身后蓦然响起。
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言语。
莉斯跪在大理石切割而成的地砖上,像一朵不合时宜的橘红蔷薇,被暴雨淋落后,孤零零地留在深黑色的地面。
跪下等待两小时后,他等来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新任伯爵。
莉斯把头深深埋下去,编发里盘绕的铃兰幼小而可怜:“是嗯、是,刚刚……莉斯不小心……”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理由蹩脚,莉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在呢喃。
嗒。
男人停住脚步,莉斯也闭上嘴。
黑发少年的脊背微微弓起,在莫尔的视野中,蕾丝刺绣锁边很好地包裹那具清瘦单薄的躯体,如同久别重逢的礼物,用上最佳的彩纸和装扮。
金链轻轻拍打莉斯赤.裸的背,一触即离,唯独留下斑驳而暧昧的红印。
莫尔翠绿的瞳色晦暗不明。
“真的是不小心?”
[叮!“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一)”主线任务已更新。]
[莉斯终于见到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