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宜!”
白启叶没有阻拦她。
第三声过后,沉容的声音一步步修正成沉宜记忆中的音色。
冷柜里,沉宜折腰挂在变异体肋骨上,源源不断的寒气几乎冻僵了她的意识。
母亲的嗓音把她拉扯回现实。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顺着一声声呼唤找到声音来源——一团硕大的水母,包裹着一团光彩夺目的小水母。
沉宜呆滞片刻,心底里不受控制地泛起厌恶情绪。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已经死了……死了……”沉宜摇头呢喃,一边拒绝,眼泪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此刻的她是如此无助,连嘶喊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我只是想走一遍我妈妈走过的路,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她放弃我,到底是什么阻挡了她和别的母亲一样,去爱自己的孩子……但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沉宜,是我,确实是我,我没有不爱你。”
半透明的水母开始变幻形状,努力凝聚成沉宜心目中母亲的模样,然而有细丝存在,那些轮廓刚出现雏形,便崩碎成粉末。
沉容忍住剧痛:“真的是我,我回来找你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女儿……”
沉宜的泪眼望着她,忽然笑了。
“你不要装了,你一点都不像,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你只是她葬礼那天,落在她坟头的那场雪。”
她打了个冷战,哈出一口冷白的汽,勉强抬起头,感受着低温,捕捉着天空中的阳光。
“真,讨厌啊……我讨厌冬天……”
话落,她没了声息。
沉容恨铁不成钢,可放弃是万万不能的。她只能直面敌人。
“白启叶!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就算你吞噬所有虫王,也不一定能极其所有情绪异能!”
“人类情绪有多复杂,你再清楚不过。与其涸泽而渔,不如和我联手,我们一起……”
嘭——沉容的脑囊破了。
那朵绚丽的水母被细丝绞烂,各色云雾蜂拥而出,仿佛被压实的棉花团,突然失去束缚,砰然炸开。
更多的细丝涌过去。
和其他细丝不同,这些细丝的颜色纯黑,仿佛拥有强大的吸引力,将飞散的云雾缠裹起来。
云雾的颜色和光芒给黑色细丝上了色,色彩一路延伸向白启叶,似乎和其他彩色的细丝,没有任何区别。
但白启叶出现了显著的变化。
他弯腰抱起雾杉,因为身材太过畸长干瘪,导致雾杉看上去像是挂在两根彩色竹竿上。
迅速吞噬、同化沉容的脑囊后,他的身形开始饱满。
肩膀变平,背影变宽,浑身上下都依稀出现了肌肉轮廓。
雾杉躺在他臂弯里,像是被光芒包裹的婴孩。
他注视着雾杉沉睡的面庞,只觉那张小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心。
那道破损的裂隙,消失无踪。
只是雾杉的眉毛,仍旧微微拧着。
“阿加,你生气了吗?”白启叶柔声开口,“我不是故意吃沉容,我只是对她感到厌烦。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抬起左脚,无数细丝汇聚过来,随着被他踩踏,发出更鲜艳的光。
抬起右脚,亦如是。
白启叶抬头望了眼冷柜中变异体慈悲的脸,又把目光落到雾杉身上,缓慢地拾阶而上。
他身后,丝线拖曳四团形状各异的脑囊,漂浮在空中,随着他的前进而前进。
至于院墙之上的虫王们,尸体早已化身为石像,覆盖白翳的眼睛从各个角度望向院中,如同目视他们的王,登上王座。
冷柜里的变异体,便是王座。
怀里人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白启叶一次次轻抚她的眉心。
他想起沉容死前说的话,再次轻柔开口。
“阿加,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人类情绪很复杂,但没有复杂到难以穷尽的地步。”
“说到底,都只是七情六欲的组合而已,其中奥妙,远不如异虫族群。”
“我知道你想让这颗星球成为异虫的坟墓,却又因为人类的消亡而痛苦。”
“如今,我可以帮你结束这种痛苦了。”
“但是,我只有一个条件——”
白启叶脚步微顿,在踏入变异体的胸腔之前,垂落双眸。
“想起来,想起你的身份,想起我。”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不管我们两个中,是谁完成使命,启动下一次迁徙,我们都不会分开。”
他把伸手一扫,挂在肋骨上的沉宜飞了出去。
随后,将雾杉轻轻地、轻轻地放进变异体的胸膛。
他调整了一下雾杉的脑袋,让她的头靠在那颗冰晶心脏上,霎时间,冰晶心脏散发出蒙蒙亮的微光。
天台,白启枫盯着那道光芒璀璨的人影。
和他记忆中的弟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好像……长大了。
白启枫低咳出一口血,断肢使出刚刚积攒的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