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冈一带,东有金堤河蜿蜒,南有徒骇河潺潺,北有京杭大运河悠悠流过。
尤明姜独自来到金堤河河堤。眼前的景象,让她神色异常凝重。
洪水过后,木桥没了踪影,被冲得不知去向。河床抬高,深褐色的湿滑淤泥在河岸肆意堆积,把原本丰茸青嫩的草芽完全掩埋。
七八十丈宽的河面,漂浮着鸡鸭猪牛骡马的尸体,在烈日暴晒下,已然开始腐烂生蛆。
刺鼻的腐臭味一阵接着一阵,熏得尤明姜几乎睁不开眼,脚下一滑,差点就掉进了污浊的河道。
尤明姜脸色十分难看。
她心里明白,堆满腐烂浮尸、污水横流的河道,时间一长,肯定会成为滋生时疫的温床。
想到这儿,她当机立断,连夜安排海红珠一行人北上,自己留在山神庙殿后收尾。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烈性传染病“瘪螺痧”迅猛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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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脸的葛布面巾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脸上,又闷又热,难受极了。
尤明姜热得受不了,俯身捧起一捧井水,双手用力一扬,把清凉的井水泼在滚烫的脸颊上,想借此降降温。
“瘪螺痧”的主要症状是频繁腹泻和呕吐。前些时日,见洪水退去,村民们拖着疲惫虚弱的身子,三三两两结伴下山。他们要清理厚厚的淤泥、残破的废墟,还要埋葬遇难的亲朋好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被细菌污染的物品,不知不觉就把传染病带回了山神庙。
再加上当时天气酷热,一些村民渴得嗓子冒烟,等不及尤明姜把沉淀杂质后的井水煮沸放凉,看到井水清澈,就忍不住贪凉喝了下去,结果陆续有人染病。
这些村民本就因洪水灾害身体虚弱,没过几天,整个山神庙的人都被疫病传染了。
高寄萍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根碳条,在暗黄色的麻纸上写写画画。
看到尤明姜,赶忙上前,“尤大夫,我带了几个小的去山里采草药,采到了不少连翘、黄芩、白芷和紫苏。不过,鲜竹叶、栀子、黄连这几样药材,在景阳冈上太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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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寄萍是自愿留下来的。
尤明姜曾在海红珠、铁萍姑、海四爹三人的衣衫里各缝了个补丁,每个补丁里都藏着一万钱引。在她的好言劝说下,这三人先行北上,相约在京城碰面。
可高寄萍和她收养的四个弟弟,说什么都不愿一起走。
她打算留在景阳冈,开一家小酒馆。
景阳冈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商旅、公差,还有草莽豪杰,都需要在这里歇脚。
这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往来频繁,消息特别灵通。
而且,山神庙里幸存的村民,也得想办法谋生。到时候,高寄萍的小酒馆可以用厚道的价格从村民手里收购粮食和蔬菜,这样既能帮村民渡过难关,又能帮尤明姜拉拢人心。
要是尤明姜以后有需要,高寄萍和弟弟们随时都能帮忙。
尤明姜见高寄萍心意已决,也没多问她留下的原因,大方地给了她三万钱引当开店经费。
高寄萍很感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景阳冈的这家酒馆,打造成最得力的情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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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
高寄萍转动着碳条,一项一项向尤明姜汇报:“藿香、石膏、白术、厚朴,这是您剩下的几味药材。还有大枣、生姜、陈皮,洪水前这些不难找,可现在这情况,恐怕……”
尤明姜忙了一整晚,早已疲惫不堪,听她这么说,垂眸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够了。”
这些药材里,石膏、连翘、黄芩能清热泻火,专门对付热毒;藿香、厚朴、白术可以健脾祛湿,针对湿阻脾胃;白芷和紫苏能解表和中,驱散表邪……
不过,药材的配伍和剂量,还得根据患者不同的病情阶段,仔细进行调整。
高寄萍接着有条不紊地说:“三个草棚已经搭好了,今晚就能把病情轻的患者转移过去。那几个病情轻的村民,还从废墟里找来了几口大锅,可以用来煮水。”
尤明姜要求感染瘟疫的患者,一律饮用煮沸过的水;那些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则按照患者的病情程度,进行分批隔离。
景阳冈上的瘟疫,就止步于山神庙吧。
她不希望看到疫疬再继续扩散。
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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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染病的村民们陷入了昏睡。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连轴转的尤明姜脚步虚浮,从山神庙中走了出来。
跨过门槛时,她的身子晃了两晃,扶着墙才勉强稳住。
她颤着手,费了好大劲儿,才缓缓摘下葛布面巾,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丝。
随便往地上一坐,后背倚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已经到了能力的极限了。
尤明姜抬手擦了把脸,汗水蛰得脸皮又红又痒,嗓子也早就沙哑得不行了。
不少感染“瘪螺痧”的村民,因为频繁腹泻,出现了严重缺水和电解质紊乱的情况。
中药汤虽然能起到辅助作用,却只能稍微缓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