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静静地坐在房梁之上。
殷红的血缓缓蜿蜒而下,在指尖汇聚成血珠,“啪嗒”一声砸落在地面。
他脸色苍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尤明姜,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专注。
是路小佳。
又是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路小佳。
清油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微光,火焰轻轻跳动,不时发出“噼啪”的轻微声响。
灯光映照下,无鞘剑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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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四爹紧握朴刀,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
庙门紧闭,还抵着顶门棍,海四爹实在想不通路小佳是如何进来的。
路小佳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海家父女、铁萍姑以及孤儿五人组……
在心底暗自下了个定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尤明姜脸上时,心中一软,又悄然添了个“傻”字。
也只有这般傻气的人,才会在这艰难的世道中,带着一群累赘苦苦挣扎求生。
此时此刻,尤明姜站在房梁之下,仰头望着梁上,素面朝天。
她一身农夫打扮,草鞋行缠灰短打,简陋得连荆钗布裙都算不上。
像神案上那一盏清油灯,厚朴而宁和。
路小佳心中竟涌起一丝隐秘的喜悦。
他没有看错人。
“尤明姜。”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显然,路小佳听到了尤明姜和高寄萍先前的对话,记住了她的名字。
尤明姜应了一声:“晚上好啊,路小佳。”
“大夫?”路小佳轻声问道。
“嗯。”尤明姜简短回应。
“帮我治伤。”路小佳的话语简洁明了。
“治伤?”
尤明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咱们都心知肚明,你到这儿来,绝不是冲着治伤而来的。
听到这句话,孩子们簇拥在海四爹身旁,海四爹抖个不停,却仍紧握着朴刀。
“……什么?”
路小佳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右手悄然按在了身旁的朴刀上,尤明姜轻声吐出几个字:“七星照北?”
路小佳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太阳底下的冰块。
很好看,又很无奈。
尤明姜心中满是疑惑,顿了顿,又试探着询问:“青龙夭矫盘双阙?”
路小佳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是韦庄的《灞陵道中作》,你这是要与我对诗?”
尤明姜不禁心生疑问,难道他不知道青龙会的口令?
要知道,青龙会的成员若是答不对口令,可是会被视作敌人,性命堪忧。
这人一直坐在房梁上,却迟迟未曾动手,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
至少目前是这样。
但尤明姜不敢放松警惕,身后这些人的安危可都系在她一人身上。
她又换了个口令:“青龙在东?”
路小佳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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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见状,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路小佳不是青龙会成员,她身边这一行老弱病残,就少了一个潜在的致命威胁。
看样子他只是来求医的,情况不算太糟。
沉默了一会儿,路小佳慢悠悠地开口:
“听闻你被逐出了开封府,没想到你在这儿……还挺惬意的。”
尤明姜笑了笑,心中明白他还有话要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她与路小佳不过仅有一面之缘,谈不上是朋友,更算不上是仇人。
不知怎的,想起那张悬赏令,尤明姜隐晦地朝路小佳身侧扫了一眼,暗自揣测:他偷的那个女人究竟藏到哪儿去了?
路小佳察觉到她的心思,脸色一凛,急忙说道:“没有这种事!”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
“托你的福,开封最近人心惶惶。听说皇帝老儿大发雷霆,那个狗官已经被贬谪到烟瘴之地去做参军了。”
尤明姜听到这话,不禁竖起了耳朵。
这段时间,开封一直流传着厉鬼杀人的传闻,整个开封衙门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切都源于一起恶性杀人事件。
报案人是村里的里正。
那一天,不要说几个年轻的捕快,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验尸仵作,在看到现场后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倒不是他们没见过死人,而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惊悚的死状。
案发的屋子密闭严实,门窗则被人涂上了桐油,屋子里的蜜蜂受了刺激,发狂似地到处乱飞,众人穿上厚蓑衣,好不容易才将蜜蜂用火燎了个干净。
一进入屋子,就闻到一股腐烂的甜腥气,地上还有个巨大的蜂巢。
捕快们找了半天,一直没找到尸体。
直到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子,不小心踢烂了蜂巢,才发现了尸体——死者被包裹在灌满了蜂蜜的蜂巢中,早已面目全非。
蜂巢一打开,恶臭的尸水顿时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