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萍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你醒啦。”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铁萍姑脑子还迷糊着,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
尤明姜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就听到一句含含糊糊、轻轻弱弱的“别打我”。
别打我?
尤明姜一下子愣住了。
这小姑娘以前生病的时候,八成是总挨打,所以这会儿生病迷迷糊糊的,才会下意识地害怕。
尤明姜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轻轻摸了摸铁萍姑的额头:“别怕,我不打你。来,把药吃了,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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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婆递过来一碗温白开水,尤明姜接过来,又从药盒里取出一片【氯雷他定片】,放在手心里,然后轻轻揽住铁萍姑的脖子,把药片喂进了她的嘴里。
铁萍姑就着尤明姜端的温水仰头咽下,药片顺利滑过喉咙。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憋闷感逐渐消散,难受劲儿也慢慢减轻了,竟不由自主地睡熟了。
尤明姜趁机站起身来,好言好语,把周遭看热闹的一群老百姓给劝走。
随后又坐回到了苇席边上。
她专心盯着那一瓶500ml的【静脉注射液(林格氏液)】,只盼着打完吊针以后,铁萍姑能快一点儿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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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铁萍姑终于清醒了,一眼就看到这一幅画面。
她心里清楚,这个年轻的铃医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使劲撑着瘦弱的身体,想从苇席上爬起来,给恩人磕几个响头。
谁知道这一动,不小心扯到手上扎着的吊针,回血在输液管里蔓延了一小截。
铁萍姑不禁“嘶”了一声。
尤明姜反应快,赶紧按住她:“别乱动,安心躺着就行,我在这儿守着你。”
说完,她拎起衣袖给铁萍姑擦了擦冷汗。
衣袖沾染了紫云膏的气味儿,暖烘烘的,拂过脸颊时,香得好温柔。
铁萍姑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尤明姜的脸。
又温柔又好看。
像个神仙,铁萍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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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吊针打完了。
尤明姜把那些医疗垃圾归拢好,一股脑儿丢进竹编药篓。
这边刚收拾完,就见铁萍姑“噌”地一下站起身,直挺挺地走到她跟前。
然后,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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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尤明姜像安了弹簧似的,“嗖”地跳了起来。
她慌得伸手去扶:“哎呀,小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怎么还跪下了?”
铁萍姑不肯起身,梗着脖子,把那盆蜂蜡高高举过头顶。
嗓子哑哑地说:
“恩人,虽然我身无长物,但这盆蜂蜡还能凑合。剩下的诊金,求您行行好,多给我些日子凑凑……”
尤明姜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连忙接过那盆蜂蜡,搁到了旁边。
“小妹,你可别这么说,人命关天,我这就是顺手的事儿。”
她双手架着铁萍姑的胳膊,硬是把人扶回苇席上躺着。
铁萍姑躺在苇席上,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您放心,诊金我绝不耍赖。”
“好好好。小妹,我姓尤,叫明姜,你叫我尤大夫就行。”尤明姜笑得无奈。
“那……多谢尤大夫。”铁萍姑小声说。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尤明姜随口一问。
铁萍姑沉默了好半天。
就在尤明姜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铁萍姑。”
说完,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撩了撩头发。
这一下,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截儿瘦弱的胳膊,手臂上满是抓握的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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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淤青交叠在一起,像是反复弄出来的。
尤明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神色凝重,立刻想看个仔细,铁萍姑却一把捋下袖子,死死捂着不让看。
尤明姜皱了皱眉:“……”
铁萍姑低下头:“……”
尤明姜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探究。
这小姑娘瘦得让人心疼,小脸儿毫无血色,尤明姜先前抱她,就觉她比同龄人轻许多,想必在家常饿肚子。
见她遮遮掩掩的,尤明姜想了一会儿,瞥见那一小盆蜂蜡,脑中灵光一现。
试探着说:“小妹,我不能白拿你的蜂蜡,这簪子应该能值点钱。”
随后,她就从发髻上拔下一根老式样儿的银簪子。
这银簪子有些年头了,没了新簪子的鲜亮劲儿,簪尖也钝了。
铁萍姑一个劲儿地摇头,怎么也不肯要这簪子。
尤明姜劝她:“你出来卖蜂蜡,要是不拿点钱回去,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这话说完,铁萍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她整个身子抖得厉害,下意识地捂住了满是青紫瘀伤的手臂。
都到这份儿上了,尤明姜还猜不出个大概,那就是白活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簪子硬塞到铁萍姑手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