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边缘微微卷起,帽檐下的脸庞苍白而清丽,粗灰麻衣上错落着几块补丁。
她怀中抱着那一盆蜂蜡,脸盆上面贴着一根草标,脚步迟缓,走走停停,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逢人便殷切问道:
“要蜂蜡吗?您买些吧!”
“买些吧,这是自家熬的蜂蜡!”
平头百姓收入微薄,一日工钱只有二三十文铜钱,一个月下来,收入不过八九百文铜钱,而蜂蜡价格不菲,一斤至少要几百文铜钱,故而问津者寥寥。
铁萍姑抱着那盆蜂蜡,在集市的角落里寻了一处蹲下。
整个人蔫巴巴的,身前显得颇为冷清。
她眼神有些空洞,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卖蜂蜡嘞,自家熬的蜂蜡……”
声音微微发颤,还有些沙哑,很快就被集市的嘈杂声淹没了。
或许是感受到尤明姜的目光,姑娘也抬起头来,目光从那盆蜂蜡上缓缓移到尤明姜脸上。
两人的目光交汇,尤明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这些个蜂蜡。
手里头的钱早已换成了两个粗陶碗,五六双草鞋,一卷苇席,新鲜荷叶包起来的卤水豆腐,还有那一碗热腾腾的菽麦粗面……
·
铁萍姑从小就被寄养在她爹李大嘴朋友家。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忒苦。
天还没透亮,她就得麻溜儿起身,“吭哧吭哧”地拉着风箱,但凡手脚稍慢些,那男人的拳脚便如雨点般落下来。
等她烧好了饭,浑身被汗水浸了个精湿,却还要被说成是个懒蛆。
男人眼睛一瞪,骂骂咧咧是轻的,还总把“卖掉她”仨字儿挂在嘴边。
铁萍姑太害怕了,每一次吃得就更少了,只敢捡些剩饭剩菜吃。
可就算是肚子里没食儿,她也得继续去后山干活儿。
那男人在后山有一小片苹果园,蜜蜂嗡嗡飞着,能产蜜。但讨厌的褐胡蜂在墙缝里筑了巢,一到夏秋就乱飞。铁萍姑得像个守园人,天天在附近守着。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叫褐胡蜂伤了蜜蜂,男人非把她好一顿收拾不可。
昨儿夜里,瞅见褐胡蜂在蜂箱边晃悠,铁萍姑的心一紧,赶忙抄起根长竹竿,小心翼翼地去驱赶。谁知道,那些胡蜂一下围上来,好几只狠狠地蜇了她。铁萍姑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咬着牙,没吭一声。
过后,她强撑着用草木灰水清洗了被蜇的地方,又找来紫花地丁,捣成药糊,轻轻敷在红肿的伤口上,还煎了金银花喝。
这一通折腾,疼痛和肿胀虽说好些了,可头晕心慌的感觉一个劲儿往上涌。
她躺在柴草堆儿上,难受得翻来覆去,却紧咬嘴唇,她知道,要是哼一声,招来的肯定是男人凶残的打骂。
今儿一大早,还没等缓过劲,就又被那男人恶狠狠地打发出来卖蜂蜡。
她脚步虚浮,抱着那盆蜂蜡,走在集市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跟被抽走了魂儿似的。
她不敢不来,怕卖不掉蜂蜡,被卖掉的就是自己。
·
蜂蜡迟迟卖不出去,铁萍姑心里越来越着急,那滋味就像在火上烤着似的,煎熬得很。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浑身难受,连蹲着的劲儿都没了,还老是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盼来个流里流气的混混要买蜂蜡,可那价钱低得简直不像话。
“二百文!”
铁萍姑惊得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冲着那人说:“大哥,这么多的上好蜂蜡,只值二百文?!”
“这价格已经很高了!”
“啊?”
铁萍姑一颗心“咯噔”提到了嗓子眼儿,伸出手比划着:“您就行行好,加点钱吧,五百文,不不不,三百文,就三百文成不?”
老巢脾能煮出的纯蜂蜡本就不多,铁萍姑留着它用来诱蜂。
这块蜂蜡是蜜脾熬出来的。
要说蜡质最好的,那还得是蜜脾中的封盖蜡。
这盆蜂蜡看起来质地纯净,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它本身上乘的蜡质,另一方面离不开铁萍姑的细心。她把蜂蜡收拾得干干净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仔细过滤过蜂渣的。
那混混却冷哼一声,撇着嘴说:“就二百文,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铁萍姑实在没辙了,苦着脸,正要咬着牙答应,心想:谁乐意卖这低价啊?可卖不出去蜂蜡,自己就得被卖掉,卖便宜了顶多挨顿打骂,总比被卖掉强。
可还没等那混混掏钱,就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且慢!这么好的蜂蜡,既能拿来做紫云膏,又能当蜡烛使,两三百文岂不是贱卖了?拿来让我先瞧瞧!”
突然听到有人说公道话,铁萍姑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忙不迭地应道:“诶——来了!”
说话的正是尤明姜。
她是特意给卖蜂蜡的小姑娘解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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