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既落,堂内几人皆怔在原地,凌月错愕看向身侧的青年,一时不知是该惊悚于前半句的指控,还是震撼于后半句的论断。
江风之面色微僵,稍稍转动眼瞳,避开与凌月视线相交,沉思着开口:“你,是太医陆奉先的女儿?”
凌月闻言旋即反应过来,殿下曾提过对他下毒的太医有个流离在外的女儿,行踪未觅,莫非……就是眼前的这名少女?
“这么快便猜出来了?”阿离冷笑一声,“看来珏王殿下是对我家人的死有愧于心,时刻不敢忘怀。”
崔翊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反驳:“殿下行得正坐得端,从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的,对于你的父亲,殿下亦未苛待过一分一毫,甚至将他升为主事太医,信任有加,反而是陆太医不知受了谁的唆使,竟背信弃义,暗中对殿下下毒,殿下变成今日的样子,全是拜他所赐,要说有愧,也是你的父亲愧对殿下的信赖!”
“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阿离凄厉地道,“若不是珏王将他逼到绝境,他怎么可能背叛!”
空气中拂下一声喟叹,江风之低压眉宇:“或许,是有人以你家人的性命要挟,让他不得不听命行事。”
“你说谎!”阿离愠怒地昂起头,紧紧地攥着双拳,“难道不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又掳走我的母亲和弟弟,将她们赶尽杀绝?所以你才问心有愧,不敢公开审理此案!”
凌月不禁摇头,冲口道:“不是这样的——”
江风之略微偏首,目色担忧地制止了她的话音,诚恳地对阿离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误会,但事实绝非如此,其中的前因后果,我会对你一一说明,绝不欺瞒,但此事与凌月无关,不该将她牵扯进来,平白受到伤害。”
阿离看了看凌月,眸光有些闪动,却仍是硬梆梆地道:“此事乃是血海深仇,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眼下我要对抗你们整个珏王府的势力,以寡敌众,我当然要为自己抓些筹码。”
江风之垂下眼眸,面上浮现一丝挣扎之色,若顺着她的话说,便是承认凌月是他的弱点,这样万万不可……思量了半晌,他才语调平淡地开口:“她是我的门客,亦是我信任的下属,所以我不愿她受到牵连,可你若想以此要挟我,便下错了赌注。”
虽然这番话确是事实没错,可凌月听在耳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缕沉坠般的失落。这抹情绪来得很是突兀,与听到那个论断时的震撼相比,有如云泥,这样陌生的转变让她不免感到困惑。
可阿离听罢,微挑的眉宇只显出一片狐疑:“是吗?”
江风之不为所动,仍是正色道:“我所出之言皆依事实,不会因其他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何况自中毒以来,我也一直在迫切地追寻着真相,你的出现,对我而言亦是契机,哪怕为了自己,我也会全力配合,与你找出幕后黑手。”
“之所以没有宣扬此事,是因为我害怕,”他语调真切,将内心深藏的忧虑剖开,明白袒露,“证据全无,证人缺失,所有的一切都是怀疑和猜测,所以我害怕民心纷乱,众口猜疑,害怕消息走漏到四方边国,将好不容易维系的安宁毁于一旦……”
他直视眼前的女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可我想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害怕没有时间,亦害怕失去对局面的掌控。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我……”青年的话语平淡温和,没有一丝怨恨和锋锐的攻击,可那种力量却反而更加直击人心,阿离哑口无言,满腹燃烧的怒火好似淋了一场冷雨,微微冷却下来。
凌月很少见他这样展露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胸腔仿佛被石块塞满,闷得厉害。
“对于你的顾虑,我能理解,可却不能苟同你将无辜之人作为要挟的做法,”江风之静谧的神色渐转决然,“尊重是相互的,我可以保证对你坦诚相告,相应的,也请你答应我,不会让凌月受到伤害。”
坚定平和的推心之言几乎消解了阿离心中的敌意,其实经过昨夜种种,她已经看出凌月与珏王的赤心正气,只是此事仍需谨慎,便缓了声音:“你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我确认你不是残害我家人的凶手,凌姐姐自然不会有事。”
江风之眸色泠然:“我要的是,她毫发无损。”
凌月心口怦然一震,眸光掠过他清峻锋利的面庞,徐徐流连。
阿离点了点头:“我可以保证。”
江风之微微吐出一口气,以眼神示意崔翊放人,道:“坐下说罢。”
几人隔着茶炉对坐,他拢上滚烫的茶盅,又朝阿离问道:“你为何会认为是我害了你的家人?”
少女的手掌紧紧按在红漆案几上,颤动的双眼变得通红:“在官盐船上,我偷听到盐铁使与亲卫的对话,他们提起威王要与你交锋,提到你身中剧毒,不足为惧,那亲卫并不知晓此事,追问之下,我听到盐铁使说我父亲已经被杀,母亲和弟弟也同时失踪,八成是被你株连泄愤,尸骨无存……只是你为守虚名,隐瞒了下来。”
“盐铁使认为是我所为……”江风之微微思忖着,眉心紧蹙,“他们可有谈及威王与此事的关联?”
阿离平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