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来并未发热,韩自芳总算心安。
她按着心口,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天子威重,当真令人战战兢兢。倘若此前她还有点为嫔为妃的奢望,这会儿都尽去了。
阿弥陀佛,倘若伴君是这等日子,还不如留在外头快活哩!
韩自芳擦了把冷汗,警告王璇,“以后别胡说了,被人听见,还当咱们故意套近乎呢。”
王璇懵懵懂懂点头。
另一头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起,“可不就是套近乎?亏得圣上英明,没被你们这些哗众取宠的伎俩糊弄过去。”
连她都没见过皇帝几回,更别说这些穷乡僻壤出来的村姑了。
有点点耳熟,韩自芳皱眉转头,正对上钱秀英满面讥讽。
真是冤家路窄,韩自芳却能屈能伸,当着人,没必要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当下草草行了个见面礼,“钱姑娘。”
钱秀英八风不动,冷笑道:“别,我可当不起。”
还记得这两人怎么联起手来把她赶下船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记着呢。
她施施然上前,打量着韩自芳那身衣裳,“你爹没教过你规矩吗?大庭广众下袒胸露背,成何体统,还是打的便是以色侍人的主意?”
啧啧两声,“也难怪,挖空心思往宫里钻,可不得出尽百宝吗?”
韩自芳臊得面红耳赤,其实她只是头发稍微毛了点,加之胸带并未系紧,哪有钱秀英说的那样不堪——这件衣裳的样式分外累赘,原是婶娘帮她挑的,说显得隆重,层层叠叠分外难穿,在家都得两个丫头帮忙才能勉强上身,可是宫里又没法带丫头,方才验完身,她只能潦草理了理。
在钱秀英口中,却仿佛她故意凭此吸引眼球,韩自芳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哪禁得起如此贬损?
王璇虽尚未平复思绪,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把一块披帛搭在韩自芳肩上,遮住外露肌肤,拧眉望向钱秀英,“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们与钱姑娘向来无冤无仇,何苦咄咄相逼?”
无冤无仇?她可真说得出口。钱秀英打心底厌憎这两个狼狈为奸的贱婢,但她一向心高,与这些乡民吵架等于自降身份。
钱秀英冷冷道:“谁稀罕与你们争执?能进复选都已经祖上烧高香了,以为日后还能见着吗?”
不晓得礼部怎么办事的,竟让她与这些贱人为伍——定是背后使了银子!
王璇微微一笑,“我等能进紫禁城已是三生有幸,没什么不甘心的,倒是钱姐姐志存高远,方才那些话若让旁人听去,不定怎么样呢。”
皇家选妃重在贤良淑德,钱秀英这做派跟市井泼妇也差不多了。
钱秀英勃然变色,“你吓唬我?”
她可是太后娘娘面授机宜请回来的,谁都不可能抢她位置。
王璇莞尔,“太后娘娘的确垂范六宫,可要选妃的是皇上,您不会不知道吧?”
御花园人多口杂,保不齐就有哪个耳报神将消息传到皇帝耳里,就算拗不过太后纳钱氏为妃,但钱氏想得宠也几乎不可能了。
钱秀英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没敢继续生事,悻悻然转去。
王璇将韩自芳搀起,“你没事吧?”
韩自芳呆呆的,“阿璇,你胆子真大!”
敢跟未来的宠妃吵架,还不落下风,成功震慑住对面——方才她真以为钱秀英会气得扇巴掌哩。
王璇莞尔,“为什么不敢?”
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钱秀英有顾虑,她没有。
对王璇而言,进不进宫都差不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钱秀英却是削尖脑袋往里头钻,就算过了殿选,以后还有争宠、生子等等诸多烦恼要操心呢,人这一辈子究竟图什么?
如若宫里真有耳报神的话,估计钱秀英的美梦就断在这里了——皇帝跟她梦中的阿玉长得一模一样,王璇下意识觉得那不是个蠢人,不会任由杨家予取予求。
他……会是他吗?
王璇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
回到舅舅家,顾平章与范氏见她情绪消沉,都很识趣地没去打扰,连顾勉想去安慰也给拦住了。
“你表姐心情不好,让她自个儿缓缓罢。”
虽说本就不抱希望,可真当落选还是有点受打击的,尤其当着那么多同龄的女孩子,多伤面子。
当然换个角度,阿璇给自家当媳妇的可能却大增,范氏按捺住喜色,小心翼翼掩上门。
王璇连袜子也没脱,直挺挺躺在罗汉床上,抱头望着淡青的纱账。
她自认不是个蠢人,可是这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玉是皇帝吗?从他对她选秀的平淡反应看,可能他早料到有此一着。
——不,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她,随便她嫁到哪家去。
他要真坐在那位置,为什么要隐瞒她?她可是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他呀……还是有些小秘密的,那也只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反正他知道的一定比她多。
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啮咬脏腑,王璇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也可能她看走眼,只是长得有些相似,天底下容貌类